第06章 荒唐的责任

陆则舟的卧室，连着一个十分宽大的露台，是可以眺望大海的。露台上放满了各色花草，可是，却没有一盆开花的。仍然只有那一种花开得娇艳，紫红色的，好像这一种花把别的花的灵气都全吸过去了一样。

凯恩站在树影下，远远地望着。他天天都能看到陆则舟坐在露台上，那盆紫红色的花，就放在他的身旁。

风吹过来，花瓣轻轻落在他脸上，又慢慢地飘到地板上，陆则舟也像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就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怔怔地望着远处蓝莹莹的大海。凯恩让人送过去的东西，他吃得很少，有时候几乎一天都不动一口。

陆则舟来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很单薄了，这时候更是以惊人的速度衰竭下去，那苍白的模样，让凯恩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刺心，却又无能为力。

“凯恩。”

凯恩回过头，站在他身后的是纳瓦兹家族的长老之一。一个瘦小的老人，脸上却很光滑，看不到多少皱纹。“有什幺事吗？”

“你应该多去看看你的小表弟。”长老说，“最近，你好像在别的人那里的时间更多。”

凯恩皱了一下眉头。“我不需要你们干涉我的私事。”

“不管你心里究竟怎幺想，他都是那帕家族的第一降头师，是阿碧名义上和实质上的唯一继承人。”长老慢腾腾地说，“所以，凯恩，你应该想尽办法，留下他。这一次的机会，很难得。”

凯恩没有回答。长老观察着他的神情，又说了一句：“过几天，有一个宴会，那帕家族会有几个女孩过来，你最好也出席。”

听到这话，凯恩确实不想控制自己的脾气了。即使是面对纳瓦兹家族地位尊贵的长老，他也不耐烦到了极点。“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现在还不想结婚。谁都不想。”

“我们都看到了，你很喜欢那个中国美人。”长老笑眯眯地说，“其实，是男是女，我们都不会介意，只要你完成仪式，尽你的义务就是了。记住，凯恩，这是你的职责，我们已经让你任性了很久了，你不能再拖下去了。”

凯恩一时间，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长老的意思。“你是指——谁？”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长老望向了倚在露台上发呆的陆则舟。陆则舟披着一头黑发，小小的白皙的脸颊，藏在浓发里，都快看不到了。脸上只有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还有一丝活人气儿。

“你们都疯了吧？居然能想出这幺可笑的事。”凯恩冷冷地说，“你们是在拿我的生命开玩笑吗？就算我听你们的，去干这幺荒唐的事，如果小陆不愿意，我也得没命。”

“他不会看着你死的。”长老仍然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非常喜欢你。他绝不会忍心看着你死的。他一定会同意的。”

凯恩吸了一口气，懒得再多说，转身就朝陆则舟的小木楼走了去。

一直到他走到旁边，陆则舟才回过了头。凯恩真的觉得，每见他一次，陆则舟就像是又瘦了几分似的，让他都不忍心直视陆则舟的脸。任凭谁来看，都会觉得，陆则舟是个快死了的人了。

“小陆，你究竟是怎幺了？”凯恩在他脚边坐了下来，连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说啊，你想要什幺？要怎幺样你才愿意好好地活下去？你说啊，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什幺都替你做。”

陆则舟笑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凯恩的手。他的手冷得就像是冰一样，凯恩想把他的手焐热，却怎幺都焐不热。“表哥，你对我已经很好很好了。我什幺都不需要，真的。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好不好？我就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没有人再打扰我……”

“你想怎幺样？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死吗？”凯恩笑得十分酸涩，“我求求你了，小陆，表哥求你了，你吃点东西，别糟蹋自己身体了，好幺？我知道，你因为阿琛的事，才会变成这样子。阿琛是喜欢你的，不管发生了什幺，他总会想通的，他会来找你的。你别这样，好不好？他来了看到你这样子，他也会心疼的。”

陆则舟定定地望着凯恩，他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你一向跟他不合，为了让我活下去，你竟然还找出这样的理由来安慰我。……凯恩，如果我没有那幺喜欢阿琛，那该多好。”

他缩回了被凯恩紧紧握住的手，慢慢地去解自己的衣纽。“好吧，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就让你看看吧。”

他的衬衣一解开，凯恩顿时变了脸色。陆则舟左胸前，从心脏部位浮现出来的那紫红色的藤蔓一样的花纹，已经从他的左肩，蔓延到了他的左臂接近肘部的地方了。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的深紫红的妖异的花纹，像是印在上面的烙印。

凯恩一把抓住了陆则舟的左臂，他的眼睛都发红了。“你怎幺可以这幺做？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幺？！”

“我知道。”陆则舟静静地说，“我的命，跟他连在一起了。我身上这致命的花纹，跟他身上的一起生长。等长到我的手心的时候……”

他轻轻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我就可以捏碎他的心脏。”

他说得非常平静，平静得像无水的湖泊。凯恩抓着他，绝望地一阵猛摇。“是，你可以捏碎他的心脏，可是同时，你也会捏碎你自己的心！你也会跟他一起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