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他语气中的反讽,施天宁平静道:“我找不到他。”
施天宁嗤笑。
闵悦君道:“你们若早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又何至于此?”
禾棠闷在伞里忍不住嘲讽:“你凶残你有理咯?”
闵悦君听到这话,扭头看向掉在地上的修罗伞,抬手一收,伞便到了他手中。只是这伞戾气太重,与他身上阳气相克,一入手便痛得他五指一松,后退两步,诧异道:“这么强的鬼气……”
杨锦书抱着禾棠从伞中撤出来,立即将伞收回袖子里,隔着几步看着他:“道长,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下此狠手?”
闵悦君看着他,问:“我师傅是你救的?”
杨锦书沉默不言。
闵悦君了然。他看向乱葬岗的法阵,想起自己的承诺,口中念了一道长长的诀,将法阵散了。可法阵破开的瞬间,数百只厉鬼尖啸着向他冲来,其间戾气冲天,惹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施天宁脸色一变,抱着菀娘飞快躲到远处,不与这些疯了的鬼魂纠缠。
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不少,厉鬼尤其多,这些年吞噬新来的小鬼魂魄变得越发厉害,撒起疯来能把路过送葬的七八个人吃得只剩白骨。今日他们被闵悦君摆了一道,心中戾气爆发,恨不得将这个臭道士剥皮拆骨!
杨锦书葬在杨家后山,风水绝佳,又有祖宗庇佑,厉鬼们不敢惹,可禾棠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鬼,被杨锦书每日用香火蜡烛供奉喂养得“白白胖胖”,十分可口,对厉鬼来说无疑是美味珍馐,有些奸诈的恶鬼便撇开闵悦君不管,直奔禾棠而来。
“哇哇哇有鬼啊!”禾棠惊慌大叫,全然忘了自己也是鬼。
杨锦书听得耳朵疼,一伸手拎着他衣领,右手一抖,袖中修罗伞撑开,他低声念诀,将禾棠团巴团巴收进伞里塞回袖口,举目望去,恶鬼们围绕在他周围狠狠道:“杨锦书,把那小鬼交出来!”
杨锦书指尖蓄力,背在身后看着他们道:“禾棠是我娶的冥亲,你们怎敢打他的主意?”
“呵,你家胡乱给你塞了个男娃,你还当真了?”恶鬼们嘲笑着,瞬间闪到他耳边阴森森道,“把他交出来,不然连你一起吃掉!”
杨锦书微微侧首,唇线紧抿,手指在半空中划了道太极图,缓缓向头顶一推。
纯蓝的灵光沿着旋转的太极图四散开去,周围潜伏的恶鬼只觉罡气冲面,被震出五丈远,痛苦大叫。这是神棍教他的道家法阵,对这些厉鬼最为有效。
杨锦书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远远躲上树梢,周身布了个镇魂的法阵,避开了这群饿红眼的丑陋恶鬼。
闵悦君却没这么幸运,他此时元气大伤,又被数百厉鬼铺天盖地撕扯威胁,耳边充满了刺耳的悲鸣,周身鬼气盈天,似乎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他身上墨色道袍乃道家法宝,无风自动,下摆飘飞便能带起层层符咒,烫得百鬼惨叫不已。手中拂尘左右一甩,又劈死十几只鬼,一出手便散去一团鬼魂。
杨锦书第二次见他出手,与当年那种拔剑相向的干脆利落相比,这种大开大阖的手法杀伤力更大,出手更重,也更无情。杨锦书有些不忍,这些撕咬尖啸的恶鬼曾是他过来串门偶遇的友善邻居,却被闵悦君硬生生逼出了戾气,化身恶鬼,于瞬间灰飞烟灭。
百鬼夜行,电闪雷鸣。
闵悦君的脸在破空而下的闪电映照下比鬼还吓人,他仿佛不知疲倦地荡清周围的障碍,然精疲力竭,终究不低盛怒中的厉鬼们,护身罡气出了破绽,被眼尖的厉鬼趁虚而入,长长的爪子生生抓破他胸口道袍,露出血淋淋的五个爪印。闵悦君一口黑血喷出,祭出锁魂铃,凌空一抛,金光震荡,清脆的铃声如古钟入耳,震得厉鬼尖啸着逃跑。
然而……太迟了。
他们被锁魂铃齐齐收了回去,困在铃铛里无声地挣扎。
闵悦君咳嗽着将锁魂铃收入手中,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杨锦书方才闪身至施天宁身边,将他和菀娘齐齐丢入修罗伞中,避开了锁魂铃的攻击范围。
偌大的乱葬岗,一时之间,竟如万鬼过境,安静得诡异。
奇怪的雷电没了,空气中浮着魂飞魄散后残留的淡蓝色鬼雾,形成一道天然的迷障。
杨锦书不敢靠近闵悦君,只能隔着一段距离问:“闵道长……你……你收了这么多鬼……要做什么?”
“厉鬼自然要渡化,不能渡化便拿去炼丹。”闵悦君撑着地站起来,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我姓闵,清蓉告诉你的?”
杨锦书:“……”说漏嘴了。
闵悦君将锁魂铃收入袖口,拂尘也不见了踪影,他脸上浅淡的笑容渐渐敛去,眸中透出深沉的悲切来,嗓音也有些喑哑:“我以为他死了……魂飞魄散了……”
杨锦书点点头:“本应如此。”
“可是他现在还……”
杨锦书打断他:“他已经死了,魂魄没散,也不过是强撑着。”
闵悦君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他轻轻哦了一声,缓缓道:“那也不错。”
与魂飞魄散比起来,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在心里说。
而后,他闭上眼,缓缓向后倒去。
高大的身躯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头上的上清芙蓉冠差点碎掉。
杨锦书吓了一跳,犹豫着走过去查探,才发现他心神受损,昏迷不醒了。
“闵道长?闵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