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皇后透过铜镜看向蔡婉芸,示意她继续。
“娘娘!”蔡婉芸跪倒在地,“启禀娘娘,奴婢如今三十又六,从十四岁进宫起,到而今在深宫里待了二十二年,宫里的大大小小事,即便不能说都知道,但也知道不少。”她咬牙道,“娘娘,原来奴婢还没觉得,但最近这段日子,奴婢瞧着,桑枝她看您的眼神……就……就像……”
皇后见她涨红了脸双手都有些发抖,疑惑道,“像什么?蔡嬷嬷,你有话尽管说,不必害怕。”
皇后和颜悦色,叫蔡婉芸又涨了几分胆量,她深深叩首道,“娘娘您进宫不久,而且您年纪轻,有些事情见识得还不够多。奴婢早些年曾有两个好姐妹,一个是辛者库的李应容,另一个是承乾宫的兰秀。这些年过来,我们三人各自出了头,我和李应容都已经是掌事嬷嬷,唯有兰秀只是个训教姑姑。可早先的时候,兰秀比我和李应容做的都好,是我们三人中最出色的,只可惜她……她犯糊涂……”蔡婉芸咬牙道,“奴婢觉得,桑枝她看您的眼神就像当初——”
“娘娘!”蔡婉芸话没说完,外面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宫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蔡婉芸还跪在地上,素勒看一眼那面色仓皇的宫女,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
“娘娘!”小宫女带了哭腔,颤抖地跪在地上,“翊坤宫的泰兰姑娘……她……她……”
素勒猛地站起来,“她怎么了?”
“她……去了!”小宫女说完,再也不敢开口。
素勒一怔,顿时站立不稳,一阵发晕。
“娘娘!”蔡婉芸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住皇后娘娘,“娘娘,您保重身子啊!”
素勒抓紧蔡婉芸的手,目露厉色,望着小宫女道,“你……再说一遍!”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刚刚……翊坤宫传话来,说泰兰姑娘……去了……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啊——”素勒揪住心口,几乎倒在蔡婉芸身上,她头一次尝到如此真切的心痛,“泰兰!”她声音嘶哑,痛呼一声,推开蔡婉芸就往外奔去。
蔡婉芸见她尚且身着里衣,满头珠翠也只插了几支,脚上还没换鞋,就这样衣冠不整地往外跑,蔡婉芸也不由跟着心疼,连忙拿过披风大氅,追着皇后而去。
翊坤宫里,已经一片哀默。
素勒赶到时,守在泰兰身边的只有淑惠妃。看见皇后娘娘,淑惠妃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素勒扶起她,却没敢走向躺在床上的泰兰,“泰兰她……”
淑惠妃眼泪掉下来,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于是一下扑到素勒怀里,像个吓坏的孩子,“姐姐!姐姐……泰兰她……”
素勒心口一阵收缩,抱住淑惠妃,轻轻拍她背,“别怕,别怕……”
“姐姐……姐姐……”淑惠妃情绪有些崩溃,“姐姐……我想回家……”
“回家”二字终于惹得素勒眼泪掉下来,可她却不能给淑惠妃任何回应。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还有回家路。素勒哽咽着,轻轻地抚着淑惠妃的背,却说不出话来。
淑惠妃痛哭一番,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抬起头,红鼻子红眼睛地望着皇后,到底还是恭敬地行了礼,“臣妾……臣妾失礼了。”
素勒动动唇,不忍心地别过脸去。她的妹妹即便如此悲恸,却还是要谨遵尊卑之礼。因为这里,不是只有她们姐妹二人。还有那么多宫女太监,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素勒强忍着眼睛里汹涌的泪水,一双眸子已经染上通红的血丝,狠狠掐住自己手心强忍住情绪,声音嘶哑哽咽道,“平身吧。”她上前用力握住淑惠妃的手,安慰地看着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姐姐在。”
短短三个字,让淑惠妃眼泪再一次决堤。素勒眼中带泪的勉强笑着安慰淑惠妃,握紧她的手走到泰兰身边,看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毫无生机的泰兰,她眼泪再也忍不住,却只能无声无息任由眼泪大颗大颗掉落。
淑惠妃不忍再看泰兰,转身投进皇后怀里,搂着她哭泣。眼泪打湿了皇后衣领,素勒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能多说。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可她是皇后,岂能如此纵情?哪怕如此悲伤,她也不能太放纵。
“皇上知道了吗?”她整了整神情,面色苍白眼睛却通红,深呼吸一口气道,“皇太后呢?”
“已经着人去禀报了。”
“嗯。”素勒望一眼泰兰,“等去给皇上和皇太后报信的人回来,再交由十四衙门裁定殡葬事宜。”那个鲜活而可爱的少女啊,前几日还在闹她,现在却永远地躺在了这张床上,冷冰冰的再也没有了笑容。她们自幼/交好,年少时也曾许下做一辈子姐妹的誓言,可而今——
她还那么年轻。素勒咬紧牙关,面上除了几许苍白外,再看不出别的情绪。也好,素勒想,泰兰早就厌倦了这后宫,早走早安生。
“回宫。”她从心肺里挤出两个字来,蔡婉芸不忍心看,微微垂首上前扶住她。
翊坤宫到坤宁宫的距离,从没如今日这般漫长。
素勒稳步回到殿内,坐在凤榻上时便好像浑身力道被抽走似的。她茫茫抬头,望向四周。坤宁宫里这么多人,她却觉得这么冷,这么无可依靠。她手指动动,想要抓住桑枝时,才想起桑枝不在身边。素勒恍恍惚惚的,才觉得原来没有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