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后顾之忧,她正好身心投入去救人。
一路阻碍不断,可见宁敬的人辗转寻人不到,才出此下策在沿路布控守株待兔,她心里喜忧参半,跑得大半的路,只觉身上黏黏腻腻一层冷汗。待到山脚之下,才看清着火的本只是有杜英树的山岗,然火势蔓延,宁慧藏身所在的山崖下也已有树木燃烧,只怕不过片刻,那座山崖也要困于火海了。
她带宁慧来此处躲藏时对此处地势已摸得透熟,此时马儿畏惧火势,只顾嘶鸣却半步也不肯向前了,她索性弃马步行,尽捡山势低洼有水流处疾行,这些地方草木潮湿,几无火势。然宁敬手下围困山岗的人也大多躲在此处,一见她也不管不问,一抢而上尽成围攻之势。
她伪装地面目全非,别人并未认出她来,只是上面有命,烧山之时若有人硬闯,斩得一首便得白银五十两。她尚不知她的人头在宁敬处悬赏白银千两,满够忠厚朴实之家几辈之用,众人若知这闯山之人就是她流景,只怕更加拼命。
她早已抱定注意不恋战,待留意到近处有人跟来,料想是世子宁荼的那几个人随后赶到,急忙虚晃一招,拼的挨着对方一剑,近身只将两人头骨拍碎,抢出包围圈来,足下不停,只往山里狂奔。
身后还有人紧追不舍,怎奈脚程不如她,渐被她甩在身后。往里一段倒是畅行无阻,直到那山崖下时,才见有人耐不住火势熏烤,就着涧边清流只顾往身上浇水,她眼看火势越来越盛,心下焦急,脚步声也重,早已惊动敌人。
怎知那群人回首一看见她,俱像见了怪物一般都是一滞,她不管不顾,只解下外衫往那山涧里头浸湿,又将湿衣上的水往衣衫上淋去。
众人初时听见声响回头,只见火光映天之下一个人犹如地狱恶鬼一般出现在眼前,这人衣衫破败,血渍遍染,脸上污浊不堪,神情凶恶,背后一把大刀更显阴森,都有些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人是鬼,俱是一怔。待看得她取水浸衣,水珠蹭上脸庞,看见她被火炙烤的通红的脸颊,才醒觉这凶煞怪物是个要闯山的人,遂齐发一声喊,围攻过来。
但见这人却从容不迫,将已浸得湿透的衣衫往身上一裹,足尖一点,拔地而起,却不往他们瞧上一眼,直掠过他们头顶,不顾大火炙烧,借势在燃烧的树梢上一踩,径往火海里闯了进去。
众人目瞪口呆,原以为来的人凶神恶煞是来拼命的,却不想人家不是拼命,却是直接来送死的。扼腕叹息之余却也觉得心惊。
流景闯进火海,早已顾不得身上到底几处被烧伤,穿过层层热浪,只往地上一滚,待身上明火尽灭,想起身时才觉四肢百骸无处不是疼的钻心,几乎站立不起。
她此时全凭一口气,往前爬行一尚,才扶着未起火的树木跪起来,膝行一段,眼见宁慧藏身的山谷入口就在眼前,心里欢喜,竟也扶着树木山石勉强站立起来,此时身后再也没有敌人偷袭,她全副身心都用来催促自己前行,终于够到谷口那突出的岩石。
☆、莫共花发
流景但觉,连做梦都是疼到恨不能立时死去。也或许已然死去。
据说但凡作恶之人,死后必到十八层地狱,受万仞穿身,烈火焚烧,万世不得轮回之苦,她生时造下不少杀孽,这是一罪。身受千离园教习之恩,又受珪园衣食之养,不思忠信以报,却在危难之际忠于王府,置恩主与不顾,又是一罪。身在王府多受郡主信任依赖,却又私通珪园暗传情报,不仁不信,更是一罪。
罪责如此,故死后比生时更为痛楚。生时尚有求死来解脱,这般死后遭天道惩戒,却是躲无可躲,避无处避了。她只有咬牙苦捱,连呻|吟都没有声音。或许她早受拔舌之刑,以惩她在宁慧身边时言不由衷多有虚妄的罪责。她生生世世再也不得有只言片语。
可是宁慧,即便只是提及这两个字,她都觉得像把一颗心活生生摘出来,放在在火上慢慢炙烤一样,这疼痛比身上任何地方疼的更加厉害,她无法忍受,想歇斯底里地叫喊,可嗓子眼里没有半点声音,唯有眼中有泪,眼眶都是疼得犹如裂开。
可这宁慧两个字,犹自一遍一遍敲在她天灵盖上,叫她铭记。
她只记得那日漫天的大火,记得自己纵身一跃进入火场时的决心,到底有没有救了宁慧呢?她都不记得了。后来的事,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