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远打断她的话,指着刚才为了说明情况而拿出的花名册,折着角的几页上分明清楚的那几个人写了年纪。
一个十一,一个十四,剩下的都是十三。都比沈约要大上不少岁数。
院长忙点头称是,良久才接着道:“惩罚吗?院里的老师已经罚过了,给了他们教训,关在小屋里饿了几顿饭。现在还在抄书,他们,他们大约也是知道错了……”
大约是由于底气不足,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消失不见。
顾宁远皱眉,“这可不太妥当。才这么大的孩子,不能用上体罚。”
老太太落了一滴冷汗,喏喏地应了一声。
顾宁远的指尖摁在那几个人的档案上,仔仔细细地又看了几遍,指着下面的一个表格,又对着前面的解释的文字问:“这是记录他们在院里的情况的吗?”
院长瞧了两眼,点点头,顺带解释道:“这是他们的档案,以后出了院都要带出去的,很要紧。”
顾宁远思量了一会,眼眸一暗,“这么多天了,他们伤人的事还没记上去?”
就像是刚才说的,这份档案十分重要,基本就记录了这些孩子在院里的成长生活,上面写的东西都是要伴随着他们度过一生的。
一个打人甚至伤眼的经历,实在是太难看了。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把这些事记下来,也起不到警告的作用。福利院里虽然打骂孩子让他们赚钱干活,却不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有成年人才会知道,薄薄的一层纸上写的那几句话有多么重要的作用。
“伤人总是要得到惩罚的,”顾宁远盖棺定论,轻描淡写道:“不然怎么能算得上教训呢?”
老太太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亲眼看着福利院院长把相关信息都填上了,第一件事才算是圆满地解决,顾宁远总算说起了第二件事。
“顾少爷是说,”院长小心翼翼地问,“把沈约在院里所有的信息都抹点,就当是,没这个人?”
顾宁远点头。
院长为难极了,这个要求确实是前所未见,即便以前的有人来□□不想让他们知道身世,也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
“这,这怕是不行的,每个孩子都记录在案……”
没等拒绝的话说完,顾宁远已经拿出了一张支票,亲自在上面写下了个数字,最前头写了个一,后面跟的多少个零,老院长一时没数清。
“这些钱就当是给福利院做建设的,”顾宁远笑了一下,把支票向桌子另一边的院长推了推,“只要院长能答应我这个条件。”
这件事最后当然也圆满解决了。
顾宁远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女人,她还没有离开。“这院里的老师,还是多教教课,少发些脾气为好。”
“要是教的不好,脾气太坏,也不该误人子弟。”
老太太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打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个人,是那个惶恐不敢离开的女教师。
“自然,我们以后会加强管理,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老太太笑气气地送他出门。
最后临走前,顾宁远问:“沈约做的十字绣呢?能不能找出来给我?”
其实这种东西绣出来长得都一样,分辨不出来。可那个女人自告奋勇,千辛万苦,竟然真的找出了一个。
就是沈约最后绣的那个,因为和所有人简单的图案都不一样,是一个老虎的花纹。
顾宁远还没开口,院长就笑着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他。
☆、第9章 欠债
大约下午四点,沈约从梦中醒来。
他做了个梦,是以前住在福利院的日子,那记忆或者说是梦境仿佛十分遥远,沈约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些虚影,自己正在做十字绣,或者偷偷看书,还有在顾宁远来的时候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顾宁远的影子从窗户边一闪而过,沈约有些着急,忽然发现看不清顾宁远的脸。
沈约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他已经不记得顾宁远长什么样子了。
其实沈约对顾宁远的印象并不算深刻,顾宁远只是一个隔着两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的人,记忆里只说过一次话,却让整个福利院的人都以为顾宁远待他与众不同。
沈约满脸茫然,本能地去摸旁边,自从回了家,有了这张大床,顾宁远为了方便照顾沈约,总是靠在另一半床上,有时候是在看书,有时候也躺着睡觉。总之无时无刻,顾宁远永远在沈约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惜此时这里什么也没有,让他扑了个空。
“顾,顾先生……”
房间里还是一片沉寂,无人应答。
沈约的指尖猛然缩了回来,过了好久,又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抱住膝盖蜷成小小的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背后单薄的肩胛骨在微微的颤抖。
自受伤住院以来,沈约第一次这么孤独,觉得眼前的黑暗如此难熬,直接让他茫然无措了。
沈约一个人呆了没一会,柳妈就轻手轻脚地开了门,顾宁远临走前吩咐她要一个小时进来看一次。
她一眼就瞧见沈约醒着,走过去把落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在沈约身上,沈约一把抓住她,呼吸急促,“顾先生!”
柳妈一愣,又收拾好脸上的笑,声音里带着年老女性特有的温柔,安抚着他,“大少爷有事出门了,晚上才能回来。小少爷醒了,要出去转一转吗?现在的太阳正好,也不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