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一闪的雷光,将砂石场照如白昼。
地上的水沟全被染成了血红色,混合着沙子缓缓流动,怵目惊心。虽然还在下雨,可雨水也没那么快把血重刷干净。
沈玉琼那边也结束了战斗。
四家将全部身亡,剩下的只有几个四家将带来的小喽啰。也并没有轻易放他们离开,而是让他们将四具尸体处理。
南平山是片灰色地带。
丛生的草木下不知掩盖了多少皑皑白骨,江湖血泪。
埋几具尸体下去,顶多是来年发出的春花更为娇艳,没有人回去想这偌大的城市里消失了谁。这点血腥气儿,在门阀的利益绞索中还显得太淡泊,明早的凉风一吹,或许……就散了。
一将成名万骨枯,门阀崛起何尝不是如此?
其实就算他们不处理,第二天砂石场也不会看到丝毫血色。
起码老头子沈横江,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张扬出去。
一代古武宗师,沈家翻影掌的当世门庭,用绑票的手段算计后辈,甚至这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儿子,传扬出去,他如何在三**古武世家中立足?
声名,脸面。
这些上位者最为注重。
否则何来厚黑二字?又何来冠冕堂皇这词?这世界的阴影,本来不就是这些人投射出来的?光环背后,阴影才重。
事情处理完毕后,沈玉琼跟陆京简单打了声招呼,抱着张云烈的尸体离开了。
这一次,对这只狐狸也是血的洗礼。最忠属于自己的手下,也是十年的兄弟死了,沈家已经无可留恋。所剩的,怕只有对这十几年的不公平待遇的怨恨,与对老子沈横江的寒心。
若有朝一日,他再踏入沈家。
或也是为将自己不公平的世界摆正。
而陆京……
以一己之力破了梵天四相阵,灭步武,斩入微,古武境界境界平步青云。
可心里更多确实茫然,就像从南平山翻下来的白色雾气,飘摇不知所踪。
起码,杀人并不是件很值得快乐的事情,手上染了血腥,洗不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真那么轻巧容易,所有大奸大恶也都成佛陀了。
但他也没有后悔,也没有悲悯。
只是觉得胸间有一口气塞着,很难受。
他师傅英战飞曾跟他说,杀人很容易,难的是杀人之后心存坦然,即便是该杀之人。手起刀落,先斩得其实是自己。
他不明白,但此时已经略有体会。
……
回到出租房。
换了一身干衣服走到客厅,卓玉跟宁小萱都在。两位姑娘仍旧花容失色,也被冻得脸色煞白,正默然地靠在一起,身体还偶尔会打起冷颤。
她们哪儿经历过这种血腥?这件事死人都未必见过。
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就算有东西,也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不去洗澡换衣服么?”
陆京瞥了她们一眼,微微叹息,“我……去给你们熬碗姜汤。”
声音落下,没有得任何的回应。
沉默。
两分钟后,陆京才再次开口,柔声道:“你们别怕,事情都过去了。”
“小陆京你别这么温柔。”宁小萱似乎是像缓解气氛,干笑了一声,“我们没那么害怕,英雄救美挺刺激的,我小时候就幻想被人绑架,然后有位高手踩着七彩云彩来救我哈。”
“害怕就害怕,想哭就哭。”
陆京轻叹了一声。
他还清晰记得,某女因为被女鬼袭扰,怕得要死,撩起衣服闯进他的房间,把白花花峰恋叠翠几乎是捧到他眼前。
故作镇定罢了。
“我才不哭……”宁小萱抬头道。
“那赶紧换衣服去,别被冻感冒了。”
“小陆京,别真么温柔,不习惯,你要保持战斗时候的冷酷才更像是男神,更像是英雄侠客。小桌子,你说是不是?”
卓玉没有答话。
“反正我觉得是这样!”
“你准备以身相许?”
“不能,小桌子更适合你的口味。”
陆京恹恹地说了句:“求你赶紧去换衣服。”
“还挺关心本姑娘的,嘿!”宁小萱办了个鬼脸。
然后纤腰一扭,转进屋里拿了套干衣服,跑进卫生间去洗澡。
卓玉也去换了套衣服。
“你……我……”
卓玉道:“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卓玉并不知道被梁康踹那一脚,已经伤到根本,以后会孱弱多病不说,还不能要孩子。现在没有表现出病态,只是陆京为她度入内气,维持着血脉正常运行。
折寿,不能要孩子。
这陆京怎么好说出口?
而且他觉得对不起卓玉,因为绑架这事根源还在于他。
嗫嚅了一阵道:“我会对你负责。”
什么鬼?卓玉一脸茫然,眉睫颤抖了几下,没好气道:“你神经病发了?胡说八道什么。”
“我心里过意不去。”
“哎,你能不能把话说透了?”
陆京脸色犹豫,半晌一咬牙道:“你被胖子踹那脚,伤到了身体根本,可能……可能……只能活到三十五岁,而且以后不能要小孩……我……”
卓玉愣住了。
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如果只能活到四十,那么生命就剩下十四年。
十四年,听起来是段很漫长的时间,可是敢细想么?十四年能做多少事?三十五岁又是多长的寿命?在现在社会来说,应该只是女人刚凋落了浮华,变得沉敛有韵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