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修真)闲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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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非大能不能为,非有机缘不能成。

众人闻言大惊,夫妇尤其骇然。有与他们家熟悉的人道,此子名翥,少而敏,幼能学,只是生性轻浮些,是故十六七岁时父母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只盼能稳重些。别人家若亲事定下,未婚夫妻便再不得见,有父母开明的也会允许传些信笺针线之类,甄翥却不知如何想,竟日日去未婚妻家登门,一忽儿说要带去游春,一忽又要带去会友,倒把女儿家名声弄得有些不贞静,还未成婚两家就已有怨念,后来女方家一怒之下退了婚。

此事因甄翥而起,以后数年父母想再为他寻一门婚事,却越发难为。夫妻俩既忧烦自己气血已衰,不知何时就要撒手西去;又发愁儿子年岁渐大却浮浪依旧,年少聪睿之名已荡然无存,平生竟无能待者。未至不惑之年,就已头发花白。如今再见爱儿冒犯仙人,又听竟然一早就迷失本性,惊悲之下,妇人一时竟闭目仰倒,人事不知。甄老爷急忙令人煮来姜汁灌下,又让婢女替她摩挲心口脖颈手腕,片刻后才缓缓苏醒,想起之前诸事,只觉悲从中来,不禁嚎啕大哭。

众人看得可怜,那丈夫也是泪眼婆娑,向叶孤鸿跪下,泣道:“求仙人救我孩儿一命。”

叶孤鸿命甄嘉扶他起来:“那天授与你孩儿已化为一体,若要祛除,他今世一切都要消了,如赤子落地,懵懂不知,一切须从头再来。”

妇人勉强止了哭泣:“纵如此,也强于如今,只当又生一子,再教他十八年罢了。”

叶孤鸿点头:“既如此,且遂你们愿。”便借了甄老爷一间偏房作法,将那天授取出。只见灰蒙蒙一道气从脑后中逸出,叶孤鸿祭出一节琉璃,随即将灰气吸得一干二净。

甄翥又过两日方才苏醒,当真如叶孤鸿所说,言行举止已与婴儿无异。众人又是惊讶又是感慨,因见他们一家实在可怜,又各出了些钱襄助。

此后十数年,夫妻俩专心养育甄翥,又教读书明理,十数年后中了秀才,继而又中举人,却不再进学,只在琼城内开馆授徒。也是有缘,当初与他家退婚人家的女儿因失了名声,一直不得嫁人。甄翥也知她是被自己从前荒唐拖累,便在中举后托人求亲,两人兜兜转转蹉跎近二十年,终究成了夫妻,虽然意难平,却也无奈,从此教书持家,恬淡延生。

如此种种,却都与叶孤鸿等人无关。在取了天授后几人就返回太清宗。几日后,谢燕堂再次闭关,叶孤鸿一边教导甄嘉与杜玉琼,一边修炼,十数年间都无暇离山,待两人都修行至宿疾并销,神静气安境界,分别被浮玉殿与徽音殿收为弟子。

甄嘉与杜玉琼去后,叶孤鸿顿时多了许多空闲,这天他在林中闲坐,不知不觉天已入夜,才将笛子放下,就听见林外响起娇稚笑声,细细步声近了又远。他抬头望去,不禁莞尔,起身走到洗雪堂山峰相接的石梁处,崖壁上落水如弦,一旁岩壁上一丛桃花花枝颤颤,扑落他一身花瓣。叶孤鸿摇摇头,向那花树柔声问道:“可要吃果子?”

那花树顿时不动了,少顷,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童从花间探出头,咬着手指怯生生说:“吃狮子糖。”

叶孤鸿将她抱下来:“这时节哪有狮子糖,有炒银杏和梨圈吃不吃?”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等回了观澄堂,叶孤鸿将女童放在榻上,取了两碟干果子来给她,“莫要走动。”嘱咐了才转身,就看见谢燕堂姗姗进来,瞥了一眼女童:“原来是她化形。”

叶孤鸿正要去找他,含笑道:“师兄来得恰好。”

女童还坐在榻上啃枣子,见谢燕堂来也不怕,她在岩壁上长了那么多年,早见多了他这不苟言笑的模样。叶孤鸿拉着谢燕堂坐下,两人一左一右,中间有个粉妆玉琢的女童,看起来倒像一家。

叶孤鸿慢慢抚着女童鸦羽似的头发沉吟。这石梁旁的桃花开了许多年,也不知是何时种子落于此处萌生,因地方不对,生得格外细弱伶仃。他见了不忍,便在树下布了法阵,此后数年渐渐繁茂,有云霞郁郁之貌。大约是多吸了些日月精华,灵识略生,便格外淘气起来,每逢花季,人自桥上而过,总被落了满身花瓣。只是草木有灵,终究不足,如今化形为人,生出九窍,才算踏上了正道。

想了片刻,抬头恰与谢燕堂目光撞在一起,微微一笑:“叫蓁蓁如何?”

烛火之下,他的笑容好似花缓缓开,谢燕堂不说话,眼神却是柔的。蓁蓁吃了半碟果子开始犯困,伏在叶孤鸿怀里睁不开眼睛,今天她第一次化形,一会就累了。

叶孤鸿把蓁蓁抱起,化作一团淡红云雾托在手心,来到石梁上微微一推,云雾便飘起没入了桃花之间。两人静静站了会,皜月近人,地上如铺霜露,远处宕山山峰参差,影影绰绰半浮于夜雾中。谢燕堂伸了手来牵住师弟,沿路开了许多花,两人踩着一地水样月光,缓缓往洗雪堂去。

谢燕堂性格冷肃,居处却很有人气,壁上挂画,瓶中供花,都是叶孤鸿一手布置的。堂前有一棵极高的榛树,枝叶繁茂难收难束,等到了结子时节,便可采来配茶。

趁叶孤鸿抬头在叶间张望,谢燕堂捧了一只半尺高的罐子出来,一揭盖子便是股幽冽冷香。叶孤鸿伸手接过来,倒有几分惊奇:“师兄什么时候存下的榛仁?”一厢说一厢进屋淘登出炉子、砂瓶、茶盏等物,又去汲了一罐子澄洁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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