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不知何时,素雪重又纷纷飘零,掩去那些纵横凌乱的马蹄车痕。冬日之雪不若春雪水润,轻轻触及衣衫即刻便坠落无影。最高的山峰已然将日头遮挡在后,橘色流光在洁白雪野上泼洒蔓延。
一行三人沿着林间小径前往天鸾山脉,那些雪花在他们身上一触即过,恍若白梅瓣落。
白玉堂迈不快脚,偏还裹着又长又大的褙子不愿将其脱下,加之年少心性一路左顾右盼。平日不是呆在白家也是在金华繁荣地带,还鲜少能见识山林幽谷之旷达清幽,好不容易摆脱诸多束缚怎可辜负了良辰美景。故此,本可在日落前回归天鸾的行程便被硬生生打破。
即便带了一个小拖油瓶,宴希来亦无丝毫责备恼怒之意,只是在不动声色间放慢脚程。随遇而安,也不拘于这些时日。走过的路上仅有两深两浅四行小脚印,也很快被簌簌飞雪铺盖过去。
第一十七次揪住小家伙的领子拽回来,触目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倨傲姿态,展昭无可奈何指了指右侧岔路,“是这边,走错了。”
白玉堂眨眨乌溜溜的眼睛,由于是仰望姿态,眼里便映出晚霞斑斓倩影。“那这边呢?”半只手拢在衣袖里,只露出一截白皙食指,值的分明是左侧岔路。
一路上,白玉堂把孜孜不倦刨根问底诠释得透彻,只要能问出个为何的,绝不会漏了去。直到看见展昭第三十二次抿唇摇头,白玉堂这才哧哧一声笑,显然是对于这个答复甚为满意。学着戏文里的动作潇洒一甩褙子下摆,蹦踏几下跟上宴希来。
这小子,摆明了是在耍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展昭追上他的脚步,浅笑呼唤:“小师弟。”
“谁你师弟啦?”白玉堂蓦然刹住脚,嘴角一撇恶狠狠瞪着展昭。不想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他眉骨上,顺着眼睑就坠入眼眸里,竟是模糊了视线。张牙舞爪之态刹那间便被些许茫然无措尽数取代,小手在眼睛上揉啊揉,腮帮子微微鼓起。到底还是个孩子。
有悉索动静随风飘洒,宴希来的步履稍稍一滞,俄顷又恢复原先态势不紧不慢前行。任由两个小儿嬉笑打闹,不加制止亦不去添油加醋。
眼中雪花总算化作雪水,视线也就清明起来。由于方才略略转了身,落入白玉堂眼帘中的便是他们来时的路途。宴希来行进处全无痕迹,展昭的足印很浅,已然被飞雪塑平。这一来,便只余下白玉堂那两行小巧脚印一路延伸。
小家伙忽而抬眸,贼亮亮一笑,惟妙惟肖学着先前展昭呼唤小师弟的语调道:“小猫儿。”
四下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这声小猫儿显然唤的是展昭。这下,饶是展昭修养再好也不免有了薄怒。堂堂大师兄被小师弟唤作小猫儿,不但带了儿还添上一个小,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清秀剑眉轻轻一挑,唇边笑靥愈发如春水温润。
视若无睹,白玉堂自顾自沉浸于戏弄大师兄的乐趣中,白璧一般的小脸因兴奋惹上浅浅粉色。“哥哥养过一只猫,走路亦是这般无动静。”
“小耗子儿,”展昭伸手轻轻戳在白玉堂眉心正中央,似乎是一种烙印和宣誓,一旦打上便再也不能磨灭分毫。触手微凉,攀着敏感的脉络延伸。
白玉堂慌不择路趔趄后退一步,双手捂住眉心道:“死猫,你要对爷爷做什么。”像极了一只雪白的小貂鼠,举起亮闪闪的爪子自不量力螳臂当车要和猫较劲。
“没做什么啊,我怎会对心爱的小师弟做什么,”展昭闪着一对澄澈眼眸,无辜至极。
白雪飞溅,是足履踩踏雪地的声息,由远及近。宴希来停了下来,目视前方岿然不动。连白玉堂也感知到声响,好奇探头探脑打量,被展昭一下子揪住衣领。全亏了先前的一十七次,这回才能揪得如此迅捷快速。
人影从侧方拨开丛林,一身白衫与漫野飞雪相映成趣,长身玉立,风神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