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唬得急急忙忙地端正跪了,向着容修拜了三拜:「爸,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抬起头来,一张煞白俏脸上,绯红的指印鲜明,一双秀目含泪。
怒中的容修看到儿子讨饶的眼神,心陡地一痛。
这孩子,长得那么像他过世的娘。
那一天,他上台扮白素贞,一抬头,忽见一个香培玉琢般的少女坐在大新舞台的包厢里,远远的望去,只觉得平生不曾见过的秀丽。唱完了戏,满堂喝采,一朵浅红的玫瑰落到他的脚边。他拾了起来,循迹望去,只见方才见到的美丽少女,从包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四目相对,她嫣然一笑。
这一笑,就定了一生。
一想到妻子,再看容嫣,容修竟然打不下手。
容雅见势拚命向容嫣使眼色:「好了,爸不和你计较了,还不快出去?快走啊!」
躲在门外的张妈此时眼明手快冲了进来,扶起容嫣就往外逃:「快走,别在这儿惹老爷生气了!」
容老爷又气又恨的望着他逃之夭夭的背影,骂了一句畜生,想叫住他,又吞了回去。把他喊回来又如何,他真能打死他不成?
容雅扶父亲坐下,又重新拿了杯子沏了茶奉到老头子手边。
坐了良久,老头子的气慢慢的消了,脸无血色,捧着头,颓然坐在太师椅中。一颗心里都是亡妻的音容笑颜。
青函正式学戏那一日,他笑着对妻子说,这孩子像你,天真妩媚,巧笑嫣然,不如就叫容嫣吧。
──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为什么一转眼,已是十年生死两相茫茫?
妻子过世的时候,容雅兄弟都还是孩子,他知道她最是放心不下。因为怕容嫣容雅受半点委屈,他宁可委屈自己,至今也没有再娶。他对这两个孩子,不可谓不尽心竭力,自酌将来到了地下有面目与亡妻相聚。谁知这青函,他最宝贝的小儿,怎么长大了这样不知自爱呢?
容雅知道父亲一向最疼青函,从来不舍得动他一根小指头儿,才把弟弟娇纵成这样。今天居然打他,实在是气昏头了。又见父亲发呆,只怕他气伤了身子,不知道如何拿话开解。想了一会儿,才道:「爸,您也别太逼青函了。其实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既然青函与那人两情相悦,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吧。自家骨肉,宁为瓦全,不能玉碎啊。」
老头子端着茶杯,怔怔的也不知有没有在听。过了许久,容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南琴,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容雅离开了老头子,想了想,不放心弟弟,又转到容嫣的住处来看他。
只见容嫣坐在床上,两眼发直,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容雅伸手抬起他雪白的脸看了看,父亲搧得也太狠,指印全肿了,嘴角也破了。
容雅叹了口气,放开手:「你这又是何苦。」
容嫣低着头,看着别处:「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容雅一怔。
容嫣也不看他,只见那柔顺的黑发自前额滑落:「哥,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到底,死也不放手。若别人越是逼我不许喜欢,我反倒更喜欢。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倔脾气,但没法儿改。」
他抬起头,苦涩一笑:「就像我喜欢男人,也没法儿改。我自己心里清楚,今天就算没有汉臣,也会有别人。我知道这不对,可是我没办法。哥,我不是故意要惹爸生气的。哥,爸最听你的,你帮我劝劝爸。」
他清如秋水的眼睛,还像小时候闯了祸那样无助无辜的望着大哥。
容雅虽有万般道理,却不知从何说起。
容嫣侧过脸:「哥,你们不知道,汉臣真的对我很好。他是个老实人,我不能负他……」
容雅伸出手轻轻抚摸容嫣的头发。他既无法赞同他,也无法像父亲那样苛责。
停了一会儿,容雅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青函。爸一向最疼你,怎么会舍得真的气你。若是气你,也是心疼你。你这段时间乖乖的,好好唱戏,别惹爸生气,过一阵子,爸心一软,说不定也就接受了。若你真的喜欢那汉臣……」
容雅心里难过,说到此处竟然说不下去。
容嫣握住大哥的手,道了一声:「哥。」
默默相对的两兄弟,一个是万般无奈,一个是满怀委屈。
容雅停了一会儿,默默地抽回手,走出去,只见柳儿捧着一大盆清水立在房门口,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第五章 多少门前即天涯
容嫣乖了一段时间,眼看老爷子的气好像已经消了,想到大概快一个月没见那沈汉臣了,心里像小猫抓似的。这天他唱完了戏,落了妆换了衣服,上了马车就吩咐孙三:「孙三,今晚我不回去吃饭了,你跟张妈说一声。还有柳儿,今天不用他跟包了,我一个人出去。」
柳儿心里格登一声。
车夫孙三在车底下站着没动。
容嫣诧异:「孙三?」
孙三搔着头皮说:「老爷吩咐过,二爷唱完了戏就得直接回去。其余的应酬,一概不用二爷……」
容嫣一愣,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禁勃然:「胡说!」
他腾地跳下车:「有银子还怕叫不到车?你……」
孙三健壮的身子挡在他面前。容嫣愣了。
孙三低着头道:「二爷,您当可怜可怜我们底下的人,你们爷俩之间的事怎么都好说,我们底下人是夹在中间,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