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敏锐地察觉到嬴政的心情没有丝毫愉悦,徐福将这归结为了起床气的缘故,全然没有多想。
徐福穿着一身白衫,原本普通的衣袍到了他的身上,却硬生生地将那白衫变得华美贵气起来,竟是叫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换作白衫本就是为了打扮得普通一些,现在却倒是起了反效果。
用过早膳的徐福正打算朝宫殿外走,就被嬴政叫住了。
“换了这一身衣袍。”嬴政淡淡道。
徐福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哪里出了问题。
平民常着白衣,这个伪装有何不对吗?
嬴政让宫女捧了身灰扑扑的袍子来,乍一看是挺不起眼的。
徐福瞧了一眼,道:“我若是穿成这个模样,哪里还像是能请得起四个护卫的人?岂不是反倒引人注目?”
嬴政抿了抿嘴角,目光冰冷,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还是让那宫女将衣袍收起来了。
“或还有人会与你同行,前往蜀地的路上,若是出了意外,便让那人出手挡在你前面。”先死就先死别人。嬴政心中十分不道德地想。
“还有人?谁?”
嬴政却未说话。
宫女们取来了徐福的包袱,那是他收拾好的行李,除了一点干粮和衣物外,最多的便是与卜卦算命相关的物事了。碍于嬴政在跟前,徐福忍下了将龟甲八卦盘掏出来,全部塞进怀里的冲动。
嬴政在前,徐福在后,两人一同出了寝宫,已有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
嬴政说要送他出咸阳城,便真的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车轮咕噜噜地转动着,打破了咸阳宫的寂静。
一行人低调地行至了城门前。
一路上嬴政都是一言不发的模样,徐福以为他同自己一样,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所以徐福也不主动与嬴政搭话。很快,有人过来掀起了车帘,站在马车旁的是个车夫模样的人。
车夫一躬身,“徐先生请。”
徐福顺着车帘掀起的空隙往外望去,高大的城墙近在迟迟,天边已经染上了点点绯红,那个方向,无边无际……通往未知的蜀地。
要日出了。
徐福单手撑住车框,走了下去。
嬴政的脸色依旧深沉,见徐福下了马车,他才出声道:“路上小心。”只有短短四个字。
按照常理来说,为了让手下肝脑涂地,在给手下送行的时候,不是应该语重心长地交代一番话,先将手下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为上司去死,然后才放人走吗?
秦始皇竟然就说了这么四个字?
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来自上司的深深关怀啊。
当然,也许是秦始皇早已对他的个人魅力极具信心了,所以都不用对手下表现出洗脑式温情了。
在这样的离别时刻,突然间徐福心中就摒去了所有的慌张和对未知的恐惧,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着边际的事,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城门。
此时城门初开,打城门前走过的人并不多。
冬末初春的料峭凉风迎面吹来,徐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那四名侍从,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车夫要放下车帘。
“别动。”嬴政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车夫怔了怔,僵硬地收回了手,再也不敢动。
车帘已经撩在一旁,嬴政稳坐在马车内,目光朝着徐福离开的方向望去。
金乌初升。
徐福一身白衣渐渐远去,身披一层浅浅的金光,恍惚间,嬴政觉得徐福就像是那古籍上记载的,似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慢慢的徐福的身影终于看不清了,嬴政这才命人放下车帘。
马车掉头,朝着咸阳宫而去。
宽阔的街道上,又一辆灰色的马车同嬴政这一辆马车擦肩而过,坐在马车内的嬴政听见马蹄声,掀起车帘朝那马车瞥了一眼,眸光深深。
出了咸阳城还要走上不短的距离,直到绕过一个小山坡,眼眸中映入了不少树木,之后徐福才发现了官道之上停着的马车。
跟随徐福的侍从之中有一人作车夫打扮,他疾步走到那马车旁,与守着马车的人说了两句话,之后那人便将马车交给他了。
这四名侍从都没有正式名字,只有个称呼,都是出自《诗》,也就是后世俗称的诗经。那作车夫打扮的叫柏舟,另外三人分别名为甘棠,桑中,蒹葭。乍一听都有些女气。不过起这名字,的确相当省力气。
这四人都有些沉默寡言,一路上几乎不与徐福说一句话。
徐福上了马车,才听柏舟说了第一句话,“徐先生坐稳了。”
也不等徐福应声,马车便跑了起来。
其余三人则是翻身上马,牢牢护卫在马车两旁。
马车的骨碌声响在耳边,徐福顿时有睡意袭上了心头。他打着精神先将那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塞进怀里,这样贴身放着,他才更觉妥帖。
柏舟驾着马车走得很快。
徐福靠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儿,突然间有一阵马蹄声近了,马车猛地刹住,徐福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还差点不小心撞到门框上去。
“何事?”徐福赶紧掀起车帘朝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