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江湖便是处处无奈,步步悲哀,正与邪、贪与念不过在那一线之间。”
“像王兄这样无欲无求,豁达恬淡之人,就如同砂砾中淘出的金子一般可贵。”
闻言,王火烧不由得有些脸红,他伸手抓了抓头发,喃喃道:“当不得当不得……我只是为了撑撑面子瞎说的呀。”
“其实我也很想某天睡醒,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把那群嘴毒心恶的小兔崽子从被窝里拖出来,按在雪地里揍一顿……”
说着王火烧低下了头,他以为沈浪会鄙夷他,孰料沈浪却笑道:“再加上这句话,王兄更值得沈某敬佩了。”
没想到沈浪会说出这样的话,王火烧的脸更红了,眼睛也亮了起来,眸中隐隐含着一丝动容。
他夸张的哈哈一笑,伸手拍拍沈浪的肩膀,道:“就凭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尝尝我烤的野兔,保管你香得舌头都掉出来!”
沈浪笑道:“那沈某可就等着一饱口福了。”
由于心情开朗,王火烧放开了音量,被走在前方的云出岫听见,他冷笑一声,对沈浪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了这个朋友,我真为你担忧。”
说罢,对王火烧命令道:“过来,我要下马。”
王火烧赶紧整了整衣服,笑嘻嘻地跑过去。
沈浪以为云出岫是要王火烧伸手扶他,却见王火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脊背高高的拱起,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个踏脚凳。而云出岫撑着马背一翻,竟理所当然地踩着他师兄的后背下马。
沈浪看了一眼回头观望此幕的赵碧穹,神色淡淡,宛若无睹。
心中慨叹——难道赵碧穹气量竟狭窄至此?令他失望的场下便是这样吗?
在王火烧的故事里,曾经的赵碧穹,英雄年少,头角峥嵘,潇洒爽利得如同游弋在海面上的清风。而今却性情冷漠,严厉易怒,不但因A无辜,还放纵弟子欺压同门。
曾经的王戈,虽然惫懒,却也狡黠机灵,爱笑爱闹。而观如今,他在门中备受欺压,无力反抗。
这对本应成为一代佳话的师徒,如今行同陌路……到底是谁让谁失望了呢?
王火烧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雪,笑眯眯地走回来,仿佛那令人难堪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与此同时,赵碧穹亦转身回头,与走到他面前的云出岫商议着什么。
两人相距不过百步,中间却裂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渊。
云出岫收起对待王火烧时趾高气昂的态度,略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师父,我们已经深入这座无名之山快整整半日了,那人为何还未出现?”
“他莫不是想要毁约吧?”
赵碧穹轻咳了几声,道:“才不过半天你就躁了,如此心性如何干得了大事?”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歌声——
“雪花飘呀飘,谁掉了绣花鞋呀?”
“雪花落呀落,谁埋了红肚兜呀?”
……
风雪呼啸间,那歌声飘飘渺渺,时隐时现,仔细一听,仿佛是雪山深处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在唱着诡异古怪的歌谣。
赵碧穹坐在马上,遥望漫天风雪,比初来时更加凛冽与凄厉,淡淡道:“他来了。”
☆、冰川道(三)
荒凉的山林间,一曲童谣乘着雪花飘摇而来,在凛冽的寒风中,被拉扯得支离破碎。声音越是娇憨烂漫,唱出的童谣就越让人感到诡异与悚然。
王火烧本就胆小,一听这歌声,顿觉浑身析出一层白毛汗来。
他不禁往沈浪身边凑了凑,结巴道:“深、深山老林的,怎么会、会有小孩子唱歌,我、我们莫不是撞鬼了吧?”
瞧见王火烧强装镇定的模样,沈浪莞尔一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王火烧缩着脖子,搓了搓手,道:“道理我都懂,可、可就是止不住害怕呀!”
赵碧穹昂首伫立在风雪中,静静聆听了一会儿,直到歌声陡然而止,连余音都被骤起的大风吞没。
他挥动马鞭,指着前方山路道:“我们走。”
寒风穿林而过,幽幽咽咽,宛如女子的幽怨低泣。四面古树参天,万木凋零,干枯的枝桠投下阴影,影影绰绰,宛如野兽探出的利爪。密林深处,不时有一两群寒鸦惊飞,留下数声凄凉的啼哭。落下的白雪,渐渐覆盖了马队来时的足迹,就如同有一双无形之手,将活人的踪迹一点点消去。
口中呼出一阵白雾,沈浪伸手拂去头上落满的雪花。
他抬头望天——雪,更大了。
走了不过半里,马队忽然停住。
“怎么了?”王火烧好奇地探出脑袋,想要一看究竟。
原来是前方分出了一条岔路,一眼看去,仿佛都是进山之路,让人不知该走哪条。
面对这个情形,赵碧穹神情淡淡,不躁不急,他只是命令队伍停下,静静等待。
忽然,又是一阵歌声响起,稚嫩而娇憨,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笑声——这一次,童谣是从那条岔路而来。
“脚步轻呀轻,谁断了脚趾头呀?”
“水珠滴呀滴,谁落了小娃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