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望春下意识地紧紧抿着唇,却还是一个字也不说。
周天赐却苦涩地笑起来,“一年前我离开上海后,常托人询问你的消息,听说你成了上海临时政府的特工头子我就奇怪,因为以你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投靠日本人。当时我就怀疑包括那一次你从‘蓝衣社’越狱出来都是戴雨农的安排。他想必是注意到蓝衣社,啊,对了,现在应该改名叫‘军统局’的,内部出了叛徒,而你又正好因为我的关系撞到他的枪口上,所以特地把你逼上绝路,以示你是军统弃卒,从而可以调查叛徒……是这样吧?”
鲍望春不置可否,却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烟盒。
周天赐狠狠冷笑道:“原来,你自始至终,都是戴雨农的好学生,军统的好特工!”心突然抽紧一下,先前洪门弟子所说的话猛地反刍出来,愤怒也随即翻了出来,“这真是一笔好买卖,第一次卖你,拿到了广运行;第二次卖你,杀了张大亨……现在又要把你卖给我,可以独占这一大笔国际援助!我倒是好奇,这一年当中,你还被他卖过几次?是不是只要价码合理,就算是日本人你也听话地陪着上床?”
鲍望春刚听见他的说话,简直目瞪口呆,根本没有想过这种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随即就是一阵冲天怒火勃然而生,杀了他的心都有!可是下一刻又变成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如果连你也不信我,赐官,我又要解释来何用?
太多的话,我已经说不出来。而以我的骄傲,即便我的舌头没有伤,我也不可能给你解释。只是,赐官赐官,为什么每次我只是想从你这里获取一点点温度的时候,你却总是把最冰冷的世界给我?
“刷!”划亮火柴却不点烟,只是看着火苗慢慢死寂在自己的两指之间,鲍望春抬起讥嘲讽刺的笑脸,“想知道?可以,试试啊!”优雅地站起来开始解制服的纽扣,“不过,我的,价码,很高……”
周天赐被彻底惊呆住,看着他慢慢褪下衬衫露出的白皙结实的身体,肩头有一道深深的子弹疤痕,胸口有一个狰狞的子弹旧坑,还有零零碎碎许许多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新添的伤疤,就像一个最完美的均瓷国器偏偏因为没有保护好的关系,弄碎了这里,敲裂了那边……
猛地跳起来,抓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扔在鲍望春的身上,周天赐简直是落荒而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铺天盖地的疼痛,绝望还有后悔几乎已经彻底淹没了他,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他跑得太快,以至于看不见在他的背后,鲍望春任由衣衫再度滑落地面,只是怔怔站着,眼帘低垂,先前讥讽的笑脸被悲伤的表情完全替代。既无力出声呼唤,也无言清楚辩驳,只是站着,动弹不得,哭也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