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判官也试着问他:“阿、阿静,你对我……”
赵静都是一面轻咳,一面谈些孺慕之情。
赵杀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到他这般正正经经,几乎要怀疑自己方才看花了眼,被逼无奈之下,只好找个由头试着站起来,往前走两步,再猛地回头,正撞见赵静费力地支起身子,去摸赵杀吃剩的空碗。
赵判官脸色煞白,看着赵静试图把瓷碗拢在袖中,这才游魂似的咳了两声。
赵静慌忙坐直了,乖乖巧巧地问:“哥哥怎么又回来了?”
赵杀脑袋里一团乱麻,朝赵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个人魂不守舍地走回房去。
他在床沿呆坐了几个时辰,等子时锣响,下人殷勤来报,说那怪人睡熟了。赵杀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进赵静房中。
借着窗外月色,他望见赵静抱着一箱事物蜷在床上,嘴里甜甜地说着梦话。
赵判官凑过去,把弟弟怀中的木箱揭起一个盖,发现里面全是破烂,有鼻烟壶,有残损的镇纸,甚至还藏了两条绸缎亵裤,最顶上的正是自己的茶杯和饭碗。
赵杀打了个寒战,六神无主之下,赶紧把箱盖盖严,原路退了出去。
门口聚了许多下人,一看见赵杀,就争着为他出谋划策,有的说:“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他偷这些东西,一定是学了苗疆巫蛊之术,想给王爷下降头的!”
有的嚷着:“可不是么?偷什么不好,偏偏偷杯具、餐具……”
管家神情凝重,把赵杀一路拉到耳房,屏退众人后,珍而重之地拿出一张折好的符纸,千叮咛万嘱咐道:“王爷,俗话说得好,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只能先下手为强!这是小的请高人画的符纸,包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还阴恻恻地笑了几声。
赵杀遍体发凉,心中虽然想说管家多虑了,但赵静究竟意欲何为,却是半点不敢多想,心绪重重之下,仍是把那张符纸摊开来一看,只见上面画的符文好生古怪,依稀写的是:
火火火火火火
火 赵静 火
火柴柴柴柴火
火火火火火火
赵杀堂堂鬼判,对黄符咒术了若指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道符纸有什么名堂,只觉是妇人写来,止小儿夜啼的西贝货,因此只是随意收在怀中,并未上心。
这一夜兵荒马乱,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赵杀独自用过早饭,就开始望着手背上那朵俏生生的黄桃花出神,直等到晌午,门外才传来一瘸一拐的脚步声。
赵判官走到门外一看,见赵静披着与时令不符的厚重皮毛大氅,扶着墙慢吞吞地朝这边走来。
赵杀看他走得气喘吁吁,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忍不住大步走过去扶他。
赵静歇了半天,人还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擦着额角的虚汗,一边朝赵杀乖巧地一笑:“我想跟哥哥一起吃饭,又脚下无力,只好清晨便出门,总算赶到了……”
赵杀想不到他这般病弱,还偏不坐轿,半天才道:“以后行走不便,就别来了。”
赵静听他这样一说,竟是呆住了,一双猫儿眼空洞无神,在地上游移了半天,才抿了抿嘴,低低笑道:“倒也、不是很累。”
赵杀怔了怔,才解释了一遍:“我可以去找你。”
赵静僵硬的肩膀慢慢放松,目光渐暖,轻声笑了:“以前行走不便,想要一样东西,常常求下人给我捎来,等上几天也不能如愿,后来想要什么,便习惯了自己去拿。”
赵杀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谁怠慢了你?”
赵静摇了摇头,只规规矩矩地掖紧了大氅,微微笑道:“所以我想见哥哥,也宁可自己过来寻人。我不想……再等上那么久……”
赵杀呆站了片刻,看着赵静那身沉稳气度,竟是生出些老牛护犊的柔情来。他一路牵着赵静走进屋来,叫人上了菜,扶着自家弟弟入席,才吃了两口,就看到赵静面色有些不对。
赵静原本病痛缠身,脸上毫无血色,在太阳底下尚且要披上一件毛皮大氅,如今坐在阴凉处,一张脸却红晕微现,额角慢慢地渗出汗来。
他自己也有些慌乱,拿袖口不住地拭汗,来来回回地为自己的茶杯斟茶,羞惭万分地辩解:“好、好像有些热。”
过了片刻,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偏偏赵静还拼命拢着自己的衣襟,坐立不安,一个劲地说:“哥哥,我身上好热。”
赵杀怕他热坏了,忙走过去,想替他把大氅解开。
赵静浑身大汗淋漓,还试图扯着那件皮氅,费力地说:“无、无妨的……”
赵判官刚用湿帕子给赵静擦了脸,汗水又滴滴答答地淌进那人领口,束手无策之下,也急得团团转,哑着嗓子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赵静一向病弱,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哥哥一挨着我,就有些……”
话音未落,喉中又是一阵腥甜。
赵判官好不容易听清楚弟弟说的症兆,脑袋里“轰”的一声,忙把管家送的黄符掏出来一看,只见纸上写满了火字,火上还架着柴,中间烧的正是赵静。
赵杀脸色大变,抖着手将符纸撕碎,可赵静仍是汗出如浆,极小声地在一旁问他:“哥哥,怎么了?”
赵杀死死搂着自家弟弟,只道:“是我不好。”说完,还默默捏着袖口为赵静擦汗,懊悔了许久,才想到叫人去请许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