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士兵呆呆地望着他,目光里除了恐惧,还有几分放松。他在心里感谢有一个人阻止了他。他并不想自杀,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如果不动手,别人可能也会动手的……
其他的队员也有些讶异地看着唐逸,仿佛无法理解他似的。而唐逸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冷静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自杀。某个缠绕他多年的梦魇冲入脑海,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他怀里,绝望地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徒劳地喘着气。那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他一遍遍告诉他“你会没事的,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可他说的不是真话,他根本帮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时候一起在院长的门把手上抹强力胶、一起被分配入军校、一起把军校里的小霸王打得满地找牙、一起进入陆军、一起扛过种种非人训练的朋友睁着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不甘地呼出最后一口气。
他还记得好友一遍一遍哭着说,“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唐逸压住某种怒气,转头问谭明渊,“老鼠咬伤感染利维坦病毒的几率是百分之百么?”
谭明渊说,“不是,但这些老鼠已经到了发病末期了,是病毒传染性最强的时候,感染病毒的几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也就是说还有两成没有被传染的可能。”唐逸转头瞪着那个绝望的队员,“如果你是那两成里的,你难道不觉得白死了?”
“唐雅!”诺兰快步走过来,把他拉到远一点的地方,因为担心水银偷听,还特意用防护耳罩挡住嘴,低声说,“你刚来不知道,战队里不成文的传统是,一旦被敌人咬伤或者抓伤马上自裁。一来是大家不想发展到末期死得那么恶心,二来是从感染初期血液就具有传染性,虽然检测不出来,这就大大增加了其他队员被传染的可能性。这事你就别管了。”
唐逸瞪着他,“万一他没有被传染呢?”
“八成的几率,你凭什么说他就是那少数的两成里的?”诺兰也有点不耐烦了,“这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规矩,就算是唐雅也不会有异议的。否则万一病毒扩散,造成更大伤亡,这个责任你付得起么?”
唐逸手攥成拳头,“他的海妖呢?”
诺兰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里埋怨鹤田怎么把这种照顾新人的差事交给他,一边努力耐心解释道,“海妖自然有战队照顾。这个不用你担心。海妖战队执行的任务都是最凶险的,我们全都有这样的觉悟,像你这样瞻前顾后只会拖累大家,你要习惯我们的传统。”
唐逸知道他的行为已经引起其他人的不安了,但是他很难就这样习惯。死亡明明是那么可怕绝望的东西,生命只有一次,为什么他们放弃得这么容易?或许对于这种烈性传染病来说,不论有没有真正被感染马上自杀是对保存集体利益来说最安全也最省事的解决办法,但他就是过不了“万一他是那百分之二十里的呢”这一道坎。
唐逸转头看着那个不安地坐在地上的队员,他的海妖正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海妖的歌声虽然没有水银的美,但是也幽柔动听,在这肮脏的下水道里显得分外纯净温柔。唐逸看得出来,那个队员一点也不想死,他的眼神和朋友临死前的眼神太像了。哪怕只能再活十分钟,他也不想死。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人命怎么能因为“省事”和“不确定”这样的借口就被牺牲掉呢?什么样的传统,会在一个人被判死刑之前,就逼着他自杀?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带着他在前面探路,你们跟在后面,不要接近我们。我保证,如果他出现任何被感染了的症状,我马上亲手击毙他。”唐逸抬起眼睛,正视着诺兰。那一种冷静而充满威胁性的目光,充满着某种具有危险性的压力。
诺兰稍稍意外。水银出现之前唐逸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比较随意和不修边幅,虽然他也有装出唐雅那种严肃谨慎的样子,但只学到了形却没学到神。可是现在这个眼神却充满了跟唐雅截然不同的危险性——有一点像狼的目光。
他忽然就不太敢拒绝对方的提议。
于是他只能烦躁地叹了口气,“你这样,早晚会被水银认出来。”
唐逸回到队伍里,水银的目光穿过所有人落在他身上,仿佛在轻轻扎着他的皮肤。唐逸没敢看他,径直走到那个队员面前,蹲下身来,“你和你的海妖跟我在前面探路。等任务完成后,会有医生给你测试的。”
海妖感激地望着他,那个队员却不安地眨着眼睛,“这样……好吗?”
唐逸直接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别废话,赶紧装备好过来。”
于是情况变成唐逸和水银走在最前面,那个被感染的士兵和他那米黄色头发的海妖跟在后面,而剩下的人由鹤田带领着走在百米之外。唐逸现在已经知道了,那士兵名叫高彦,今年才刚满十九岁,成为正式队员也才不到一年。唐逸想起来自己在陆军军营里带的那些新兵也不过是这样的年纪,心下难免有些唏嘘。
另外,他发现水银愈发沉默了。
刚才的半个小时中,他甚至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
唐逸有点心虚,有点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做的太过,另水银对他产生了疑心。可是如果再给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这个决定可能并不理智,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