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手里还握着个竹筒——是晏无师强塞给他的——他扔也不是拿也不是,一脸茫然又无奈:“我等只是小人物,在此处借宿,与江湖事无涉,冤有头债有主,晏宗主能否不要如此戏弄我们?”
晏无师笑吟吟道:“这怎么能叫戏弄呢?我这是送了一桩大好处给你们,天下人人想要的东西,此时正在你手里,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欢喜?”
谁也想不到晏无师从中插手,竟是将竹筒交给在场两个毫不相干的小人物,一时间,在场诸般人等,人人皆盯着沈峤,目光灼灼,恨不得将他烧出一个洞来。
雪庭禅师皱眉:“晏宗主何必将无关人士牵扯进来?”
晏无师漫不经心把玩着系在衣袍上的玉穗:“你们不是很想看那里头写了什么吗,这样争下去也没个头,不如人人有份。若由我来念,其他人肯定不信,若由你来念,我也不信。倒不如交给他念,念多少,听多少,那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人完全没法预料这结果,神经病名副其实……
沈峤:心好累,我想回家。
第12章
晏无师行事乖张,不按理出牌,许多人早有耳闻,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白茸反而暗自窃喜。
今夜合欢宗就只来了她一个,有雪庭禅师和晏无师等人在,她压根别想拿到《朱阳策》残卷,更不要说现在自己还受了伤。
若按晏无师所说,能听见只言片语,不说自己受益多少,回去起码也能有个交代。
这样一想,她便紧紧盯住沈峤手中的竹筒,目光一错不错。
慕容沁等人也是同样的反应,唯有雪庭禅师并不赞同:“晏宗主,此人并非江湖中人,今日他将残卷上的内容念出,它日消息传了出去,旁人觊觎《朱阳策》又觅而不得,免不了会有恶毒宵小之徒选择向他下手。您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晏无师懒洋洋道:“老秃驴,你说这些话,虚伪不虚伪?从前当国师时,周朝内宫那卷《朱阳策》,你想必是看过的了。你师从天台宗,当年叛出师门时,你师父慧闻还没死,以他对你的看重,天台宗那卷《朱阳策》,说不定你也是看过的。若再加上今晚这一卷,五卷你就已得其三,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罢?”
慕容沁竟也赞同晏无师的话,出言嘲讽:“大师高人风范,既然不想听,直接离开便是了,何必阻人前程,非要在这里长篇大论,莫不是因为自己没能独占,所以心里不满?”
雪庭禅师叹了一声,终于不再说话。
晏无师只以两根抵在沈峤的后背要穴,对他道:“念。”
在外人看来,似乎是晏无师在威胁他,只有沈峤知道,对方似乎用了某种秘法,瞬间打通自己身上某些堵塞的脉络,一股暖洋洋的真气随即流遍全身,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看上去倒与常人无异了。
谁也不会想到沈峤这条命还是晏无师救的,但即便两人有过这样的渊源,沈峤也绝不会认为晏无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他心里隐约有个模糊的想法,对晏无师这个人又多了一层寒意。
认命地拿起那个竹筒,沈峤慢慢地旋开,从里面抽出被卷成一卷的竹简。
竹片削得极薄,展开来之后竟也差不多有三尺来长。
上面的字很小,但此时沈峤眼力暂时得以恢复,借着月光,倒也能看个大概。
所有人目光灼灼,俱都望住了他。
若这些目光也能化为实质,沈峤估计全身上下都已经被烧出无数个窟窿了。
他眯起眼端详字句,慢慢地,一字一句念出来:“脾藏意,后天为妄意,先天为信……”
一个毫无内力的人,音量自然是寻常,但在场大多耳力过人,依旧能听个清楚明白。
竹简上的内容不多,沈峤的速度再慢,至多半个时辰不到就念完了。
他口干舌燥将竹简还给晏无师,后者把手从他后背心移开,沈峤只觉那股洋洋暖意一下子荡然无存,眼前又慢慢恢复黑暗,而且兴许是方才用眼过度,双目像被火灼烧过,发烫似的疼痛。
他不由一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借由竹杖稳住身形,微微弓着腰喘气。
晏无师没管他,兀自拿过竹简,袍袖一振,没有二话,手一甩,那卷竹简立时化作齑粉消散在半空中。
所有人目瞪口呆。
慕容迅年轻气盛,忍不住大叫起来:“《朱阳策》残卷何等珍贵之物,竟让你给毁了!”
晏无师淡淡道:“没了的,才叫珍贵。方才他已经念了,记多记少,那是你的事情。”
慕容迅喘着粗气瞪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晏无师拍拍手,掸去衣袖上的粉末,直接转身就走,毫无恋栈。
这世上能拦下他的人不多,雪庭禅师没有动,其他人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白茸顾不得身上还有伤,紧随其后跟着离去,却不是为了追晏无师,而是为了赶紧找个地方,将方才自己记的内容写下来。
慕容迅和拓跋良哲都望向慕容沁,后者沉吟片刻,也下了决定:“走!”
三人再没看云拂衣等人一眼,转身便走。
雪庭禅师轻轻叹了口气,对云拂衣道:“云副帮主今夜受惊了,还请代贫僧向窦帮主问好。”
虽说拦下云拂衣也有他的一份子,但此时残卷已毁,云拂衣完全没了兴师问罪的兴致,只淡淡道:“大师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