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早朝的闹剧已然过去月余,卢屠王回到驿馆跨马而去已经被北关街上的商贩们说成话本,在各个酒肆中演着。各地新征的兵士已经分次赶赴幽州城,防止议和不成,匈奴恼羞成怒。宁远轩到底还是做着尚书,并没有被治罪。刘光义归家后,下了令不准任何人在刘幽面前提到此事。后宫中也是如此,有一个胡言乱语的小内监被刘太后杖刑八十,活活打死。过了十余天刘太后懿旨接了刘幽入宫陪伴,一切仿佛烟消云散。
如今已经入了冬,今年冬天皇帝身子倒还硬朗,连着上了十来日的朝,虽然只是听着不太说话,但明显比前几年顽劣的样子强许多。卢屠王回去后,匈奴真派了骑兵扣边。但居庸关已然重新修好,幽云军严阵以待,加上突厥人通风报信,匈奴什么好处都没讨上。幽州城原先的护城河已经填了,那时候一把火烧去,待得火灭,战士们的尸骨都融在一起。刘伯韬下令填了本来的护城河,在外围重新开凿新的河道。原先的河道先是长满青草,后被积雪覆盖。每日都有普通的士兵拿着一壶浊酒,浇在那雪面上,为不能归家的同僚祷告。
刘伯韬换下了盔甲,穿着普通的棉袍,没带任何侍卫,自己去了北门。城门的守军都认得他,低声问候你句将军,继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如今幽云军的将军,再不是刘光义了。刘伯韬心中担忧父亲的伤势,可父亲走之前的安排,需要他一点一点完成。从怀中掏出带着的烈酒,刘伯韬也如同普通士兵,将那烈酒撒下。当日大战,他身边的护卫身先士卒,以血肉之躯挡在北门外,活下来的仅仅三人,其余人都战死,刘伯韬亲手将他们的尸骨埋在北门外的那段城河里。
“大哥,节哀吧。”不知道何时,马季河也跟了出来。他的右眼裹在黑布里,面目显得可怕。那是追击小王子的时候被流矢伤了,破了相貌。
刘伯韬接过他递来的酒,喝了口。辛辣的酒浆直冲心肺,刘伯韬放眼看去,雪天一线,不知道何年何月身后的将士们才能归家。“季河,以前我不懂父亲为何很少笑,好像也只有回到府中,跟瑾辰一道时候,父亲才显得高兴点。如今我却是懂了,父亲心中压了太多,如何能展颜呐!”
“战场之上,生死由天。大哥,我记得父亲刚刚收我入帐的时候,曾经说过,为将者需眼关全局,不能为一时得失而凄凄然欣欣然。可父亲也说过,哪怕是一个人,也是咱们的儿郎兄弟。”马季河淡笑道:“这些儿郎们埋骨于此正好,以后他们会看着我们征服那些外族,护我大昭江山,保我汉人平安。若季河有此一日,还请大哥同样对待。”
兄弟两人并肩而立,一起唱道:
“执刀兵兮,阵列前;
跨骏马兮,刺敌心;
驾战车兮,破山河;
赏罚信兮,明号令;
犯军法兮,身不留;
万众一心兮,力拔山;
不为报君与封侯,杀尽胡虏卫山河!”
北门的守军听到两位将军所唱的军歌,不由得泪湿满襟,都低声和着。不多时,整座幽州城都沉浸入这波澜壮阔的歌声中,将那多日来大战后的愁云消散。
平京城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只一夜,城貌就换了新颜。御林军中士兵将午门外的积雪扫开,扫出一条进入的路来。除了当值的大臣,上完午朝,大部分官员都匆匆上了自家马车回去。只是各家与各家的马车差别极大,普通四五品的官员只是普通的车厢普通的马,一些极品大官的马车自然豪华奢侈,但也有例外——张昌松的马车就寻常的紧。今日最奢华的自然是严宽府来的马车,马是大宛良马,车夫一身裘衣,带着兔皮帽子,趾高气昂。一路行去,丝毫不知避讳路上行人。
马车虽快,当但车里四平八稳。严宽坐在右首,正跟张广低声说着什么。车中只有他们二人,张广今日告病,并不曾上朝,显然他是早早去了昌平侯府等着一同去的。
“看来那个纯阳丹确实厉害,这么些年居然也让他撑了下来。”严宽低低说了一句,“咱们早些年就该动手,如今姓刘的在京,反而不好办。”
“我今日已经吩咐,让加分量。不过东西不多,派去滇南的人还没回来,有点棘手。”张广摇了摇头,又道:“太后意思明年打算给皇帝选妃,你家阿娇那边如何?”
严宽理所当然道:“阿娇自然愿意,先捞皇妃,再做皇后,有何不可?”女子名节第一,也不知道严宽是怎么教出来这样的女儿。
“我派去的探子,没回来一个。”张广低声道。
严宽咬了咬牙,“那便再派,不信打探不出来消息。”张广却道:“不必了,打探不出来,便是有问题。看来晃儿说得不错,伤得不轻。他这么怕消息外露,估计**不离十,根本好不了!”
马车拐了个弯,进了乌衣巷。两个人都不在说什么,车夫敲了敲门,问道:“侯爷,直接回府么?”
严宽看了看张广,回道:“不,先去看看国公爷,今日国公爷告病,本侯忧心不已,不去看看国公爷,怎能安心?”
“是,侯爷。”车夫应了声,鞭花一甩,马儿听话往前奔去。
不知不觉间,广平巷小院书房中的书读完了一大半。皇帝完成的课业堆满了一面墙,整间房中弥漫着墨香,皇帝将今日庄简批改完的课业放好,出了房间闭好门。
庄简站在案旁,一手执笔,一手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