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眉毛一抽,努力维持脸上笑容。
“别想了,这么俊秀的少年郎,没娶亲也定了亲。咱家闺女只怕人家看不上!”
“这说得是什么丧气话,咱家在西城有两个铺子,吃喝不愁,还愁侄女找不到佳婿?”
待得这隔壁家的主人笑吟吟的再次打量自己时,陈禾果断在坐定后,似不经意的说耕读传家,后家道中落,新婚不久又遇到大旱,只能与家人一起迁来州府。
他说一句,这家主人脸色就淡一分,到最后只客气了两句,就端茶送客了。
这年头的读书人,就是再穷也不会娶商户之女。
陈禾加上后一句话,就是担忧这家走了,还有另外一家打他主意,索性说自己早已娶亲,妾通买卖,丫鬟歌姬才做小呢,好人家的女儿没有送出去当妾的。
世上有推诿自己定了亲的,但说谎讲自己娶亲的却是没有,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以后想找也找不着了,所以街坊邻里都信了,至于陈家女眷,肯定都在宅子里不抛头露面呗。
陈禾一头冷汗的回到家里,心虚没敢去找师兄,抄起傀儡们刚买来的纸笔,先画了一张深巷街坊的图,然后把谎话用细如蚊蚁的字记下。
娶亲…
陈禾笔杆一抖,差点弄污了画好的纸。
“我以后要求道飞升,娶什么亲。”陈禾嘀咕。
他想的当然不是隔壁邻家之女长啥样,而是双修道侣的事。
北玄派门人多有道侣,八千年前鼎盛一时,与各宗门散修之间都有姻缘关系。
黑渊谷里全是年纪比古董还久的老家伙,又总喜欢一口一个小娃娃的喊他,陈禾以前还没意识到道侣这件事,再说双修什么的,他连金丹期都没有怎么修?
陈禾信了师兄随口之言,胆大的把目标直接定为以后要飞升,金丹期只不过是第一步,道侣什么的,以后没准就会出现,躲也躲不了。
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女修,陈禾就感到怪怪的。
捏着笔,陈禾陷入深思。
——他应该对女修长相没什么要求,真的,皮相不过浮云,而且师兄那么好看,上哪去找比师兄好的人?
经验浅薄的陈禾不由自主的拿刚才街坊听到的私语衡量他“未来的道侣”大概是什么样。
家世?三代内跟北玄派无仇,重点是跟师兄没仇就行。
是不是大宗派无所谓,只要不是大雪山(陈禾不知道大雪山没女弟子)与聚合派的门人就行。散修可以,魔修…应该也可以!
师兄说过,浣剑尊者属下去做官的魔修都还不错,这位魔尊麾下总不可能全是男修吧!至于魔修不能飞升,问题也不大,陈禾还没自以为是到觉得大乘期魔修能看上去自己。
也许他未来的道侣只能到元婴期呢,那么等到飞升的时候,道侣也差不多要寿终了,所以即使是魔修也没关系,反正他只是要跟师兄一起飞升。
道侣的性格…
陈禾沉吟着,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道侣,只要不蠢,不无理取闹,不管什么性格应该都挺好。反正又不是世俗娶亲,找道侣不用找会绣花裁衣能做饭的。
啊,当然有个重点,师兄不能讨厌她。
陈禾想到这里摇摇头,他也觉得这要求奇怪了点,肯定对女修不公平,因为自己好像万事都站在师兄那边。
再说师兄不讨厌她,万一喜欢上了呢?不止他没有道侣,师兄好像也没有啊!!
午后日光暖意融融,隔着窗棂照进房内一片通透,微小的尘埃细细飞舞。
释沣进来时,就看到师弟呆呆站在书桌前发愣。
无声走过去一看,院落宅邸的坊间图,还有邻里是做什么的注释,简明扼要附带评价:左间隔壁主人家中经商,仆人散漫,落叶扫不尽椅上有浮尘。右间隔壁主人家境窘迫,茶具不成套,面如菜色一天绝对没钱吃两顿饭,目生头顶假清高,兀自端坐不动,吾甚疑,辞别时见其袍子遮住的鞋履有破洞,顿悟,前嫌尽释。
释沣失笑,他敲敲桌子:
“胡闹,让你出去见世俗百态,不是让你回来写话本!”
陈禾一惊,慌忙遮住纸,狡辩说:“话本挺好啊,还能赚钱呢!”
释沣见他神态,就知道那叠纸上必然还有什么名堂,师弟不想让自己看见,才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似笑非笑,也不戳破。
倒是陈禾心绪混乱,双手背着后面,盖着纸忐忑不安。
释沣没有看他,让傀儡们搬着东西进来。
早晨陈禾出门后,桌椅家什笔墨纸砚等等都已买来,现在布置的是墙壁挂画、赏玩的摆件、成摞散发墨香的书籍。另有笔洗烛台牙雕等等小物件,都不是太值钱的东西,也不算精巧,只是很符合“苦读应试”少年身份的摆设。
也有陈禾喜欢的东西,正是他们进云州城后,陈禾在集市上瞧得最多的新鲜物件。紫竹笙,百福结,手编竹器与大肚瓷偶。
豫州距离云州数千里,南疆东西都是商队运来的,能买到的就没那么光鲜了,饶是如此,陈禾还是有些傻眼。
最后傀儡搬来件一尺见方的青瓷深瓿,圆口大肚,底部铺满细碎漂亮的石子,生有三株睡莲,绿圆叶片下,比小指还细的绯红游鱼,灵活的甩尾巴吐了个泡泡。
“没有池塘,只有这个。”
释沣亲手把青瓿放在书桌上,趁陈禾伸头去看的时候,扫了一眼之前被盖住的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