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不识被古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联想到自己早晨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人家,便不由得粗声道:“……你……你若是真的好,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古骜听了不以为意:“我不图你的报答,我只是尽我能尽之力。”
典不识见古骜不像自己印象中的许多读书人那般装模作样,倒有些随性不羁的样子,那洒脱的神色间更显出一种少年人的英挺俊朗,一时间更觉得正对脾胃,就又放大胆子加了一句:“……我可是知道山上那些人的脾性,最是狗眼看人低了!日后山上若有人对古先生不敬,告知不识一声,不识上山去教训他们去!”
古骜微微勾唇,没有直接作答,只是道:“你弟妹也饿了吧?还不快回去?”
典不识这才道:“那好,我就先走了。”
古骜点了点头:“嗯。”
等典不识走出门外,村塾中人已散尽,只剩古骜一个人留在其中,他又仔细看了看这间陋室,心想:“难怪之前的夫子都要走了,这里荒凉不说,学生也并无早慧之人。看来正是寒门无人施教,如此世世代代,才造成了今日之景。我既然看见,便不能熟视无睹。我管它持续了千世百世,如今被我撞到,哪怕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便也该做。”
说着古骜又环绕了村塾一周,细细看了房梁屋瓦:“是我之前闭门读书太久了。不闻窗外之事,倒成了井底之蛙。我之前应山云子先生所问时,还高言说‘凡人欲建功立业者,当深谋远虑,动之万全。’如今一看,若闭门求学,其学无用;我应遍览天下万事万物而学之,汗漫九垓不止才是……”
想毕,古骜这才推门走出了村塾,正好遇见迎面而来的老者,古骜经过近日的相谈,也知道了这位老者众人都唤“陈伯”,便道:“我适才见老伯中途出去了,家中有事?”
陈伯笑了一笑:“可不是家中有事?老叟适才看见小娃子们都放学归家去了,想起来小学子你没有吃饭,可别饿坏了。不如来老叟家,家中略备薄酒。你看如何?”
古骜笑道:“不用,我今日还有些事要下山办,老伯自便就是,不用招呼我。”
陈伯道:“本还想留你吃顿饭,你既然有事,就不留你了。不过村里下山的路你怕是不知道,我们村里正好有抬小山轿谋生的哩,叫他们把你送到山下去罢!”
古骜想了想,自己也的确不知道如何从陈村下山,这一路的山路都是泥地,并不好辨认,若不是走熟了的,倒是容易迷路了,如此反而误事,便道:“那真是多谢了!”
☆、第36章
坐上小山轿前,陈伯又塞给古骜两张饼,嘱咐道:“路上吃。”
古骜见盛情难却,便收下了。
不一会儿,古骜坐着小山轿下了山进了郡城,到了地方,古骜下轿正准备给钱,那抬轿子的两个壮年轿夫却都道:“陈伯说了,小先生您来村塾不要束脩,我们都感激您哩!报答都来不及,怎么能收您的钱?”又说:“小先生若是执意给钱,那就是看不起我们陈家村,连我们的孝敬都不愿意要哩!”
古骜见他们如此说,便道:“那多谢二位,辛苦了!”
“应该的,不辛苦!”告别之后,两位轿夫又抬着轿子回村去了,古骜则一个人漫步在江衢郡的街道上。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江衢郡城时的感觉,那时,目所能及之处鳞次栉比的街道,和那排排整整的青石板,带给他这个第一次出芒砀山的孩子的震撼与冲击,如今已经随着时间的消损而淡去了。
也许是他看到了这繁华下的不尽人意,也许是他压根就不爱这繁华,如今,古骜只是神色不动地穿行在郡城的街道之中,并无街上行人引颈观望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