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下眼上的黑布,低头便见不远处的院子里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正推着轮椅上的女子在院兜圈。那院子不大,长宽丈,她们如今正背对着这个方向,看不清面容。
但轮椅上那个瘦削的背影,清冷而茕然,赵普已经很久不曾感觉到自己的心可以擂得这么快,快得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
轮椅一点一点向院墙压去,到了头自然而然地转了一个角度,女人的半张侧颜映在了他的瞳孔。那道窄长的疤痕早已褪去了当年惨厉的鲜红,在朦胧的夜色显出淡淡的褐色。他脚下一软,险些站立不住,幸而站在一旁的黑衣人扶了他一把。
不过丈路,却显得格外漫长。待那女人的容颜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月色下,赵普只觉得胸有一口气不受他控制般要冲上咽喉,震颤声带发出呐喊,惊扰夜的静谧。幸而那口气在喉带处被强行截断,只余下鼻子里的一声轻哼。
他缓过神来,向身旁看去,方才扶了他一把的黑衣人挑着眉淡淡地拱了拱,声音极轻:“哑穴少时便解,冒犯了。”
赵普无暇顾及这些琐事,转头望着院的女人,又出了神——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那丫鬟只是默然地推着轮椅,而皇甫罗微阖着眼,亦不发一语。像是每日的例行公事般,在院兜了估摸一刻钟的时间,屋里又出来个丫鬟,二人合力将皇甫罗搀进屋去了。
不多时,屋灯火熄灭,两个丫鬟退了出来。赵普的目光被紧闭的屋门生生截住,瞳孔轻颤了颤,愣愣地站在原处,仿佛失神。
“阁下已经有答案了罢。”黑衣人盯着赵普上的黑巾,示意他戴上。“走罢。”
赵普抬系上黑巾,左右胳膊被人搀起。他忽地道:“不知,可否带老夫去见林公子?”
搀着赵普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领头的黑衣人,那人思索片刻,道了声:“好。”
赵攸怜或哀求或逼迫,十八般武艺样样使绝,整整闹腾了一日。林卿砚宽慰她说,她的爹今夜已经去确认那女人的身份,明日便可知道结果,这才把她哄得睡下了。却闻窗外极轻的两声响,他推窗看去,楼下的小巷立着四道人影。
“赵相!”他一跃而下,立在了赵普的面前。
难得见往常岸然道貌的大宋宰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林卿砚自是猜到了八分,使了个眼色教郑王府的人先行退下了。
“阿佑方才还在念着,那画的女子的身份。”
“是她……”
“皇甫罗?”确定了心猜想,林卿砚半是释然,半是沉重——今时今日,这一桩案子已牵扯得愈发扑朔迷离了。
“若你方便说,”赵普募地发声,“我想知道,你为何会查到她的头上。”
林卿砚早预见到此情此景,心已有了自己的算盘:“若在下以实情相告,赵相可愿倾力相助,让先父得以昭雪?”
逝者已矣,加之怜儿终身已付,他若连这点忙都不肯出,也是说不过去的。
“老夫自当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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