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莫谷尘拾起地上的细绢,将之放到外间,“王爷起来了。”
“莫谷,”顾景依旧闭着眼,拖着的尾音沉重不堪,要将地砸出一块洞来,“她怎么能这样不知轻重?”他可以理解古乐儿出嫁的不甘心,但是古乐儿怎么能如此放纵?
顾景几乎要笑出来。
先不说自己对她有没有情谊,单论这细绢,若是让人知晓,便会为南夏惹出多大的祸端?这般任性妄为,还是当年那个强忍泪水毅然出嫁的姑娘么?
顾景记得那年和亲的旨意传来,古弘毅千百个不愿,恨不得将自己跪死,只求放过他的yòu_nǚ。而古棱怒发冲冠,差点要杀进皇宫。
最后还是那个小姑娘,劝好了父亲兄长,接下了圣旨。
“此去经年,我怕是再难见到你了。”记忆中的小姑娘甩开下人,偷偷摸进他的府上,“我不后悔,我只是有些,有些舍不得。”
紧咬的嘴唇,抽搭的鼻子,发红的眼眶。
“南夏是我的家国,是我的故土。我不可能抛下她追逐幸福。”到底年纪尚小,还是没忍住那两行泪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守住南夏。好不好?”
“我要嫁人了,顾景,求你看在我喜欢你这么多年的份上,”
“守住我的家国。”
当年的小姑娘仗义执言,毅然穿上凤冠霞帔,跟迎亲的车马出了城。顾景心中尽是愧疚。
若不是他之无能,又何必让古相舍了自己的嫡亲yòu_nǚ?
又何必让一个女子远嫁他国?
于公,这是耻辱;于私,他也对不起古相这么多年的竭力支持。
他十五岁那年成为摄政王,再天资聪颖,也仅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顾旻当时虎视眈眈,一心取他性命;顾烨外家小心提防,试图将他踢下高位。若不是古相带头力挺,只怕他也没有命活到现在。
可是他却让古乐儿和亲东辰了。
古相没撑多少时日就告老还乡,顾景当时已站稳脚跟大权在握,可是那权威尊荣都是踩着古家上来的。他没法回报古相,就只能尽力照顾古相的子女。
可是如今古乐儿这般举动,仿佛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含泪的少女了。
“我还是什么也做不到。”顾景轻轻吐出这一句话,眼睛着魔似的看向不远处的瓷器。
他当初想求得父皇母妃的宠爱,他做不到;想回报古相的开导维护之恩,他做不到;想护住古乐儿让她留在南夏,他做不到;想保护古相的子女,他做不到。
那个心中装着家国、柔弱坚定的古乐儿,最终还是被和亲的岁月弄丢了。
他如何对得起那个真心待过他的老人?
他果然没用。
就像母妃说的,没用的人,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就算能活,也活不长久。
与其让别人了结自己,不如自己先结束了这窝囊的一生。
“王爷,太子府派人送了一副字。”惜福的声音打断顾景的思绪,顾景一愣,旋即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像是溺水的人吸到的第一口空气那样。
用力眨了下眼,顾景起身:“走,本王倒要看看,白佑澜送了我什么好东西。”
打赏完下人,顾景才转悠到白佑澜的回礼面前。一个普通的木盒跟里边的字,就是白佑澜给他的谢礼。
这位东辰的太子爷倒是越来越懒了。
之前好歹还是玉啊狐裘啊,现在就是一副字了。
顾景将盒子打开。
仿佛他太子的字是什么墨宝一样。
手一抖,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就撞进顾景的眼底。
“贤主良臣”。
笔法劲道,笔锋凌厉。
顾景看着这幅字,忽然大笑起来。
笑的手都撑不住力,让这幅太子爷的墨宝直直地摔在地上,滚了一身尘土。
白佑澜,你想的当真是好啊。顾景蹲下捡起这幅字,又看了起来。
你当我顾景是什么人啊?一幅字就想收买我?
次日。
程来晟得了顾景的承诺后翻来覆去了一夜,毕竟人家是王侯,翻脸不认人自己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还好,顾王爷没有拒绝自己。程来晟被奚箐引到厅堂中,就看见顾景闲适地坐在椅子上,对自己微微点头。
“请坐。”程来晟入座后,奚箐给他端了杯茶就下去了。不是他不想留在这里,只是有专门伺候的人,他留下反到碍眼。
奚箐扼腕,要是自己也能混到这里来,每次顾景跟白佑澄谈话的时候自己就不用拉着暗星在不远处偷听了。
听不清还容易分心。
“你已经来了,就说说吧。”顾景把玩着手里的核桃,这是他昨天从那个其貌不扬的盒子里拿出来的更其貌不扬的核桃。字和核桃还要装在一起,太子不觉得这波卖穷有点过了么?
“王爷想从哪里听起?”程来晟挺直腰板,福王府的椅子太软了,这样让他总想靠一靠。
“本王倒是挺想听听你为什么来求见本王。”顾景老神在在,“毕竟本王的人告诉我,太子最倚重的沈长清曾受你父亲教导。你跟他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见他不比见本王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