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她如玉的小脸便直直地对上了公子詹,她低低的,极是认真地说道:“兕子的心亦是肉长的,七兄待兕子不薄,兕子不会不知。”
可说到这处,她如画的双眸却忽然就冒起了火。或许,是长久便积压的沉愤未消罢,她直是气恼不解地直截质问公子詹道:“可兕子实是不解,为何七兄会觉着,君父的所言所行全都能坦然受之!全都理所当然!就以王三此事而言,其一,琅琊王三所错为何?为何夏锦端不顾礼教逾矩而为,却该他以命相赎?其二,王相为朝也算劳苦功高,鞠躬尽瘁,君父却轻易便想杀了他的儿子,又是哪里来的道理?”
说着,对上公子詹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眸,她冷冷一哼,极是失望,极是愤怒地继续说道:“前岁,我往华林行宫去,也曾路过你的封邑龐县。彼时,便见一农夫种茄不活,求计于老圃。七兄你可知,当日那老圃说了甚么么?他道:‘此不难,每茄树下埋钱一文即活。’我实在觉着奇怪,便上前询问何故。哪知那老圃见我衣着光鲜,直截便以白眼视之,更是冷冷地朝我说道‘有钱者生,无钱者死。’后头我才晓得,那老圃的话中竟是深意颇多的。原来,自你受封后,便在封邑鄣郡加收了增口税,只要有人口出生,每户便需交一两银子。如此,穷苦人家交不起,就只能将方见天日的孩儿活活掐死。这般,也才有了那句‘有钱者生,无钱者死。’”
这日的天气并不大好,外头,夜空之中的星月之光极是黯淡。黑漆漆的宫道之上,只有零星的灯火散发着幽静的光芒。
因了周如水的话,室中直是静得可怕,也忽然,就衬得皇城外远远传来的更鼓声越发的清远飘杳了起来。
听着那更鼓声,周如水的目光亦眺向了窗外。她美丽的眉眼不禁就染上了几分哀愁,也不顾公子詹冷肃的面色,只是继续地绞着十指,低低地,怅惘地说道:“七兄,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个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彼时,昔日繁盛的王都,巍峨的城阙宫殿都已消失不见了。我放眼望去,只能望见陋室空堂,衰草枯杨,郁茂的黍苗在废墟之上肆意的生长,曾经的歌舞场中,只剩下了野雉的哀鸣。而在那个梦里,没有君父,没有母后,没有阿兄,也没有七兄您。满目所见,不过哀鸿。”
说到这,她忽然满是希翼地扭头看向了公子詹,小嘴张了张,极是忐忑,又隐含期盼的,认真地说道:“七兄,你与阿兄争甚么呢?争来争去,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到底是何苦来哉?”
她说这话时,声音小小的,娇娇的。她澄澈的眸子也如同黑暗中依旧明亮的宝石,在这冰冷空寂的大殿中,只是温软地看着公子詹。
见此,公子詹在金案前微微倾了倾身子,他挑了下眉头,低沉的,虎视眈眈地哼道:“我何时又与周沐笙争过甚么?朝堂之上,不过各凭本事罢了。“说到这,他静静地看着周如水,唇角露出了一抹寒渗渗的弧度。轻挑着下巴,冷笑着,了然地说道:“周沐笙实在把你教得太过迂腐了。自古以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咱们的江山,可从不是光讲风度礼教就得来的。你可知,为何你在这明堂之上,道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父的气怒却反而更盛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