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瑞扶不起跪在自己身前的何宏盛。

他其实也扶不起那所谓的大业。

“爹，你笃定要放弃这一辈子的产业了吗？”何文瑞与何宏盛对跪着，“即使，我可能败光所有产业呢？”

何宏盛摇了摇头。“败光，也要向这黑暗的天复仇。”

“即使，大哥二哥被连累死呢？”

“如果没有老爷，哪儿来的他们。”

“说的也是。爹毕竟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换出去的。”何文瑞笑了笑，笑容那么苦涩。

七年前，叫做陈跃的男子逃难至何家时，何文瑞总觉得他在哪儿见过，彼时，一见如故引为至交好友。

七年前，最后一位封疆大吏陈方，被抓着谋反罪名，处以死刑，全家上上下下包括仆从处死334人，流放129人。

七年前，青楼簪花小筑在远离京城的盐城正式开业，很是低调。

七年前，是何文瑞的世界翻天覆地变化的那一年。是何迟默出生的前一年。

彼时，何文瑞的目标是金榜题名，整日里在家里苦读，家业有爹和大哥撑着，二哥爱侍弄些谷子树苗，唯独他没人打扰好好读书。

那一年的盐城都很忙乱，何宏盛仍然主管家中主业，他还是带着何文铮学习经商，拿下盐业是一件好事，可是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一招不慎便会落地满盘皆输。何宏盛的脾气更加不好，他频繁跑动在府衙之间，回到家中便阴沉着脸。那时候何文瑞不谙世事，自然不知道京城里的巨大谋反案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陈方大将军对桐澈帝兵戈相向，然而陈将军终究不敌，全家被俘，将军抱着红缨枪头，扑向尺厚的墙壁，贯穿而死。

陈家抄家不到一个月，摘星苑秋阳捡到一位浑身是伤的男子，偷偷在柴房给他养伤，何文瑞夜读到子时，出门接手撞见两人坐在柴房门口。

何文瑞只当是自家丫鬟约了心上人正在私会，便带着笑意对秋阳道：“秋阳何必如此小心，若是想嫁人，我定给你备上一份嫁妆的。”

谁知听到何文瑞声音的两人霍然站起身，秋阳将那男子拉到身后，慌慌张张地喊了句：“少爷……”

何文瑞打量那位男子，忽然觉得有些相似的地方，便道：“阁下，我们是否曾见过。”

那男子看着很紧张，脱口便答：“从未见过。”

“嗯？”何文瑞拍拍自己脑袋，笑盈盈地说道：“秋阳若是不愿，我会为你保密的。”他施施然地离开回去继续读未读完的孔孟之道。

后来何文瑞才直到他是陈方之子陈跃。何家被抄家前夕，陈方旧部护送陈跃离开京城往北走，后有追兵已经各大驿站都派人传送陈跃的照片。

到了盐城，那些跟随的旧部都战死在路上，唯独陈跃走到了这里，翻身跳进何家的院子里躲藏，却因伤势过重倒在院子里，被早起的小侍女秋阳救了下来。

从京城到盐城，也许冥冥之中，都有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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