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陪你吃。”
他铺好被子缩进去,朝我一笑,“那我真是谢谢您嘞。”
冰箱里有上次他用剩下的火锅底料,以及一些丸子和青菜。
我们两个面对面坐着,当中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凌晨一点也不显得冷清了。
“看吧,人数大于等于二的,才能被称之为火锅。”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对的。
我们有说有笑,吃得热火朝天,此前的恐惧与阴影烟消云散,仿佛一场我自导自演的闹剧,而他也自愿参与其中似的。
饭间,他跟我大吐他妈的苦水,我不便起哄,只是听着。
然后我也把我近来的困惑讲给了他。
余秋滨说,我之所以体重没有下降,是平台期的原因。
“比如,装满水的塑料袋,你用削尖了的铅笔一笔插进去,洞口立马收缩,水一滴都漏不出来。皮肤割破口,你的血小板立马投入工作,凝血止血。这些都是平衡被打破后的自愈功能。而你减肥,重量开始降低以后,打破了身体原本的平衡,身体当然会调动一切资源去修补和恢复这个平衡。但是身体的反应是有滞后性的,像你的脑筋一样。”
我:“……”
“所以你刚开始减肥,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一旦身体醒悟过来,就会为了平衡而开始阻止你的体重下降,这就是你的平台期,来自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
这时候,他才像个医生,没有那么不着四六,懒懒散散。
“这个时候你需要的就是按部就班、不骄不躁、耐心等待。平台期要跟你耗,你就跟它耗下去,不知不觉,你就稳操胜券啦。”
刚出锅的丸子烫得他滋儿哇乱叫,眼泪都要掉下去了,还只顾着吃。
这模样叫我想起了赵云牙。
其实他也一直这样说。
同样的道理,我却没有听进去。
而且,余秋滨的这番话,若是赵云牙来说,他肯定会说“咱”,而不是“你”。
平台期要跟咱耗,咱就跟它耗下去,不知不觉,咱就稳操胜券啦。
他是神,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自己吃了糊涂药,把自己束之高阁,把他拒之门外,却又来怪他,不能一丝一毫都察觉到我的不开心。
是我的错。
我想要的太多了。
我好想你,赵云牙。
你回来吧。
我不凶你了。
我承认我心急了,做错了,我不够坚韧,遇到挫折就想放弃。
我承认我喜欢出门,我喜欢把自己打碎了,剖开了,晾晒在阳光下,接受路人的指指点点,只为与我有关。
我承认我对自己太过放纵而心存不安,没有认真而热情地活着,最后还把一切归咎于你。
赵云牙,只要你回来,我愿意照你说的那样活。
赵云牙,我好想你。
然后我们一起喝酒了。
喝到差不多,我们一起提着酒瓶子,光着脚,在房间里跳舞。
我们是两个小丑。
我把书撕成一条一条的,揉成团扔到窗外去。
余秋滨也这样,他揉的团比我的小。
书,纸,连同上面的字,和我的思想,全都被扔了出去。
躲在过去的人,是安生不了的。
我知道。
“我们看电影吧。”
“不!”
我夺过余秋滨手里的遥控器,“不看电影,不写东西,不画画。”
余秋滨撑着脑袋看着我。
我说:“可以听歌,听人说话,可以跳舞,玩影子,自言自语,看情景剧都可以。就是别看电影,别写诗,别画画。”
“为什么?”
我抓住他的衣领子,醉眼凝神,“余秋滨,我可以叫你余秋滨,我叫你余秋滨,我们就是平等的。余秋滨,这是我家,必须听我的。”
“如果我不呢?”
我戳住他的酒窝,道:“余秋滨,你说,人身上最坚硬的器官是牙齿。你错啦。是人的心。比如我,硬邦邦的。”
我软弱地倒下,四四平平躺在地板上。
余秋滨在我身旁倒下,我听到他沉沉的呼吸。
天花板上昏花的灯,不停地旋转。
那上面好像有两个影子。
他们大笑着,端起一桶颜料,一齐往身上倒。
然后他们握手,一齐向后倒。
颜料流到了一起,全印在了天花板上。
我看得清清楚楚。
2018.2.2
我换了一台可以称体脂的秤。
果然发现了这其中的奥义,我的体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我还是在瘦。
所以我是无缘无故的,就把赵云牙凶走了啊。
这世上唯一无条件喜欢我的人。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