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读书熬坏了眼睛,她有哪一点比得上我?”
我并不意外她是这样的态度,论相貌,我本就不如她,而既知她是兴师问罪来的,便也有这容人之量,所以,并不急着发言。
“良和子,你不能这样无礼!”率先反驳良和子的是猪名麻吕,他很着急,一边劝着也看向我,忖度不定,似乎不知我通晓日本语,还怕我听懂了良和子的轻视之言。
“与你何干?我问的是你哥哥!”良和子瞪回去,半点不让,气焰更盛。她走近两步,又道:“仲麻吕,我们相识十多年了,我不信你不喜欢我!这个唐女,是否只是你游学生涯排遣寂寞所需?若果然如此,我便允了,你我归国之前,就让她做你的妾。”
晁衡从方才进来便一直神色冰冷,这话一了,他却忽而笑出来。这笑打断了我,我原是要开口的。
“良和子,数年未见,你变丑了,也变刻薄了。”
“到底是谁变了?”良和子摇头,极不可思议的,“我几个姐姐都嫁给了皇室,三姐如今更是做了圣武天皇的皇后,我藤原氏的女儿旁人求都求不得,你竟还不知珍惜!”
“若是我的,求不得也要求,不是我的,便无须去求!两情相悦才可结为夫妇,若掺杂权势,累及家族,这婚姻不要也罢!你,自重吧!”
晁衡的万般决绝让良和子惊怒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便直指晁衡,浑身发颤,花容月貌也变得狰狞了。
“你们都说完了吗?”如此气氛,我心平气和地发了话,以他们的母语。
良和子与猪名麻吕当即惊了一惊,各自向后顿步,而良和子也再顾不得晁衡所言,对我又是另一番眼神了。
“你的确颇有姿色,也出身高贵,但这里是我大唐的都城长安,并非日本的平城京,宫城里的君主不是圣武天皇,而是四海臣服的大唐天子。所以你最好收敛一点,免得过犹不及,反令你母国蒙羞。”
我说得不太客气。方才容她放肆,此刻便要教她做人,而虽决心成全,却也不代表要向她低头,我并不欠她的。
“你……你到底是,是唐人,还是日本人?”她花容失色,抖抖索索却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笑笑,舒了口气道:“我自然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唐女’,只不过多了一技之长,让你见笑了。良和子,你的名字取得很好,念起来也动听,但若是表里不一,娇纵跋扈,便失了原意了。数年前,我曾见过你的兄长藤原马养,他对我非常尊敬,长揖称我‘贵人’,行事更是谦逊有礼,你们兄妹一脉,也该取长补短才是。”
此言一毕,原是愣生生站在后头的猪名麻吕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晁衡亦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向我。他们如何想,我都明白。
良和子的这股傲气有四五分像楚云深,是美貌与出身决定的必然,然其性子浅薄刚直,又比楚氏好对付得多。她为晁衡而来,却不得晁衡的心,自然要拿家世来倚仗,顺带奚落于我,我便以此切入,挫其志气,驳其颜面,必定教她难堪。
她自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满脸憋得通红,想是平生还未受过这样的气,更不料我猛地反将一军。
“我道仲麻吕怎会变了心肠,原来有你这样厉害的女人日日蛊惑,可我不会输的!我一路千辛万苦,几次风浪险些丢了性命,我是,不会输的!”她赌咒发誓一般,眼中却是噙满泪水。
将心比心,我可怜她,亦敬佩她,但摆在明面终究无用,她这般性情的人也不会领情,徒添仇视罢了。
“你既知我厉害,又何必自讨没趣?请吧!”我指着门说道。
她于是离去,带着不甘神情。猪名麻吕自言告退,便也随了出去。我不觉叹了一声,倒也不为什么。
“之前在房里你说得都是气话对不对?”晁衡忽执我手,一展愁眉,笑得别样开心。
“走吧,回房,有样东西要给你看。”我没有立即说实话,也未曾推脱他的亲近举动。心想,等一下,他就会全部明白了。
“好!”他仍是高兴着,不多思也不多言。
第100章 青青一树伤心色(二)
未几回到寝房, 他急急将我抱上榻靠着, 又盖了两层被子, 说是我风寒未愈,不可再操劳。我由了他, 左右怎样都是能说话的。
“这书卷被我摔坏了, 就罚我给你誊抄一遍。”他坐于塌边, 满目愧色,似乎这就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不急。”我将损坏的书卷按了下来, 不再耽搁, “你那夜见我廊下哭泣, 可曾听到了什么话?有没有看见我在染指?”我说着, 便将一双手伸到了出去。
“你说了什么?我发觉你不在,寻出去时, 你正拭泪欲回, 我怕惊了你,也不好问。”他只是低头匆匆看了一眼我的手, 仍未觉察到关键。
“我染指了,我从不染指的。”我又将双手举高,悬于他眼前,无比郑重地看着他:“满郎, 那夜的举动其实并非为了良和子, 而是契丹王,不,应该称先王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