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见。”晁衡向大门内恭敬喊道,一面轻轻扣门。
里头应得倒快,话音未落,大门便摇摇晃晃地打开了。开门者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壮年男人,瘦高身形,青白脸面。我觉得这是潘家的仆人,才要以庶仆之份去与他交涉,晁衡却扎实地对他拜了一大礼,口呼:多谢潘御史赐见。
怎么?好歹一个御史,竟清贫至此?!
我着实有些不敢相信,愣了许久,直到他请晁衡进门,晁衡暗里拉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至其庭院,一无中堂,二无廊厢,直直的就只内外两进院落,而更无婢仆之属,搬席置案的是他的儿子,迎客奉茶的是他的妻子。
一时,他与晁衡相对而坐,我则因身份之故候在进门之处的屋檐下。好在这院子不过十步见方,他们说什么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虽早闻晁校书才名,也见过数面,却从未与校书有过交情,不知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不及晁衡开口,潘好礼却先直言了,但态度大方坦然,倒透着一片诚恳之意。晁衡略沉了沉气,礼敬道:
“下官也知实在唐突,但此事干系重大,也只好失礼了,还请潘御史务必听晁某说完!”
潘好礼闻言神情一紧,眼色发惊,随即便要一旁侍候的妻儿退入内院,才道:“但说无妨!”
晁衡笃定颔首,先将目光向我拂来,我亦回以殷切之态,盼他愈发从容。少时,他便将原委内情述告了一回,我细细听着,不但未有疏漏,且语言详实,具陈利害,令人不必再多问,亦无可反驳。
“下官自知与潘御史并无深交,但晁某侍奉太子,便不得不尽人臣之责。此事关乎国本社稷,潘御史忠正敢谏,不知愿不愿意……”
“哈哈哈……”晁衡一语未了,潘御史却忽然抚须大笑起来,“若不知你这位晁校书的来历,但凭你的口才和外表,谁会觉得这是个外邦人呢?”
这话倒是夸赞之意,晁衡不觉生惭,低了头:“陛下与太子对晁衡有大恩,晁衡不才,叨蒙御史谬赞,唯有尽力而已。”
潘好礼不住点头,笑容渐渐淡去,变得极为郑重:“陛下立后之意我也早闻,武氏之心昭然若揭,便是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也会上书向陛下陈言。如今,就借晁校书这一把力,潘某明日便将奏疏呈上,但有消息,必尽告之,请君安心静候!”
至此,晁衡大喜过望,激动之余忙向潘御史再行大拜之礼,而我也难以描述心中雀跃之情,只跟着他拜礼。
潘御史扶起晁衡,二人目光对视,却比先前多了些相惜相投之情。于是仍旧入座,彼此又谈讲了些经文公事之类,愈发融洽,大有相交恨晚之意。
“我只道这位潘御史是刚正之臣,却不想一家清贫得比寻常百姓还不如,更算是一位廉吏。”
回鸿胪客馆的路上,没了先前的担忧,我将一腔好奇、敬佩之情都迫不及待地说与晁衡听,他亦有感叹,笑道:
“是啊,我听闻,潘御史是将自己的俸禄多数接济了贫穷的亲朋,自己则甘于简陋。今日一见其家,我也着实暗惊。”
“如此清严之人,刚直不阿,他上书言事,想来父皇一定能听进去,将立后之事作罢!”
晁衡笑而颔首,却不再说这个,转道:“玉羊,你为何今日一定要跟着我?”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我不禁扬声,嗔怪道:“我么,就是为了给你壮胆啊!我想陪着你,也算是自己给太子出了一份力,不能叫你一个人将此间功劳都占了去啊!哈哈哈……”
他只得无奈摇头,哭笑不得:“你啊,就是顽皮!”
……
此后数日间,我日日拿着父皇所赠的玉环出入宫禁,名为探望父皇,实则打探消息。至第五日上,仍是不闻动静,未免父皇起疑,便索性转去了华妃的殿阁,也算是个掩人耳目的双全之法。
未申之际,眼看天色向晚,想又是扑了一天的空,便向华妃告辞离宫。然而,行至丽春台下,偶一抬眼,却意外地遇见了太子。他从西边的贞观殿走来,而贞观殿正是父皇的内朝。
我上前与太子见礼,他向我一笑,脸色明朗,开口就道:“妹妹进宫了,倒是巧啊。”
他并非第一次唤我‘妹妹’,只是经历了诸多事情,如今再听来,则更觉亲近友爱。我有意问他前朝之事,又怕过于直接,便只道:“殿下近日可好?”
他笑意更浓,复抬头挺胸,却忽道:“有晁衡暗里为我走动出力,我岂能不好?我从父皇那里来,监察御史潘好礼上书谏言,反对父皇立武氏为后,父皇采纳了。”
我闻言不知该惊该喜,一时愣怔,心潮暗涌,只想若早知他这般直接,我也该直接问了。
“其实这是人臣应尽之责,太子于我夫妻二人有成全之恩。”想了半晌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罢了忽觉其中存疑,因问:“这是晁衡私行之事,殿下如何得知呢?”
“乍一闻知此事,我也百般奇怪,想这潘好礼其人我从未见过,他如何能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