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男人,是不宜穿一身白的。
但钟霆穿着一身白色的中山装,却毫不做作,只让人觉得风度翩翩。
姜荼的位置,刚好对着他的侧颜。面白,身修,美丰仪。鼻如悬胆,唇如涂朱。
“偶像派啊。”“男神……”女生们窃窃私语。
这种大课堂,是学校定期聘请一些各行业翘楚做演讲,无非讲一些基础理论。但钟霆却以《审美与人生》为题目,说审美在人生中无处不在,审美的极致便是艺术。他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深入浅出,姜荼觉得,不同层次的人都能拿到他们需要的那部分东西。
她完全沉浸在演讲中。
钟霆偶尔侧目,一群人中有张神采熠熠双目发亮的小圆脸,颇有些肖似邓丽君,仿佛哪里见过。
哦,是她。画廊那个匆匆逃走的女孩。
姜荼正心潮澎湃地听着,四目相对,她只觉得他的目光如电,瞬间穿透了她。
她窘迫地低下头看旁边。
钟霆则淡淡移开目光。
在书画界,也不乏一些靠美色获取成功的女人。比如某市书画协会会长,年年出书,办画展,养着一个私生女儿,谁都知道她是某书法大家慢慢捧起来的。那几笔画,俗不可耐,几个字还好些,却又让人认不出究竟是她写的,还是那位书法大家写的。
钟霆自然也不例外,不但有两三红颜知己,更不乏各种施展女性魅力的求教者。女人,往往分不清爱情与理想。或者说,女人并无真正意义上的理想。
那青涩的小丫头,也被他轻轻划为此类,过后,便淡忘了。
姜荼却对钟霆越发熟悉。
通过他的作品进入他的内心,收集他所有的画册、随笔、论文乃至各类场合的演讲视频、电视访问……
英子默默洗着碗。
她擦干手把一大捧头发拢起来,三两下辫好,沉甸甸的麦穗一样搭在肩上。
姜荼靠在床头,用手机看钟霆一个访问视频。
英子在床前足足站了五分钟,终于开口道:“要不要笑得那么淫/荡。”
“嗯?”姜荼红着脸把目光从手机上拔开:“怎么了?”
英子看了她一会,忽然一笑道:“没怎么,目测你最近胖回来几斤。”
姜荼爬起来行个蹲礼:“妾愚钝,全靠皇上洗手作羹汤。”
英子笑了笑:“忽然不想在这住了。我答应一个男的跟他住一个月,两万块钱。待会就去。”
姜荼顿住,半晌缓缓松开手:“你爱他吗?”
“噗。”英子吊起眼:“我这样的人有什么爱不爱?”
“那不准去。”姜荼赌气拿过包,把钱包取出来递给英子:“要买什么,拿去买。”
英子掂掂钱包:“fendi,钱包不错。就是旧了。”她打开金属扣,把所有钱拿出来数数:“呦,不少,一千一百八十二块四。”
她扭头拉开画室的布帘:“颜料要买了吧?画纸、画布,也快光了吧?你原先用什么牌子?不会准备到对面农民工子弟小学门口买作业本画吧?”
姜荼怔住,随即道:“画得好坏,和工具有关系,但关系不大。我真的自己可以买得起。你要为我这样,我……你让我怎么说?!”
“噗。”英子又笑了:“你真好玩,我最喜欢逗你玩了,说什么都认真!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你去卖身?你要嫌弃我,就不和我做朋友好了。”
姜荼气得眼圈红了,半晌平静下来:“我当然尊重你的生活方式。我只是担心你……”
“我哪用得着你担心。”英子感叹,“兔子为狼操心。是我自己心里烦,在这憋不住了。这儿是我刚出来时租的,已经好多年了。这些年,不管我住过多好的房子,最后总会回到这儿。将来,可能也要死在这里吧。姜荼,你别嫌弃,帮我守在它,好吧?我会回来的。”
姜荼从钱包里数了一千递给她:“那个男人在哪?这给你路上用。我马上就要发工资,而且除了吃饭,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英子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最后差点岔气,狂拍胸脯道:“妈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她把钱塞回姜荼上衣口袋:“你不会做饭,就在外面买着吃,吃好点,不准吃附近的地沟油!下个月我回来检查你把工资花完没。没花完,我立刻从这窗子撒出去你信不?哈哈哈。”
傍晚暮色四溢的时候,英子伶伶俐俐背着个香奈儿包走了。
姜荼打开小屋里所有的灯(其实一共也就三个,包括床头灯),忽然很寂寞。
她慢慢支起画架,笔下逐渐呈现出一个女孩的背影。她下半身在迷津嘭轰怒吼的黑暗里,上半身在朦胧美丽霞光中。
画完后,她在下角写上:送y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