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江夕即使在梦里也要跳起来了,她一把抢过那件红色的大衣,可惜前襟上已微微烧黄了一道。她跺着脚懊恼地把那一道反复左右地看,好像使劲看就能看没似的。最后只得不断安慰自己并不显眼,才把衣服挂起来,纠结地睡了。
戚朵看着她微微蹙着眉头的小小睡颜,叹口气,把被子给她拉上些。
再看自己,还穿着白天穿的白色t恤浅蓝牛仔裤,戚朵感觉浑身的温气儿正一点一点被寒夜吸去,忙靠向“小太阳”,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再睁开眼时,竟还在梦中。
戚朵打量四周,仍是江夕小小的闺房。太阳出来,可以看出灰白的墙面起了潮渍,白漆书柜在掉漆,蓝花床单已洗得发白发软。只有床头柜上一盒彩纸折的小星星,显现出一抹鲜亮。
江夕已经起来了,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她把齐肩的黑发梳成个马尾,从背后看,红色的大衣衬得少女脖颈纤细雪白。
戚朵跟着她到电台门口。十年前的广播电视台,是本市最宏伟的建筑之一。不一会,穿白色短款羽绒服的许莼像只可爱的白鸟扑上来:“你来的好早呀!”
跟许莼一起的是个戴眼镜的秘书模样的年轻男人,他替两个女孩办了临时门禁卡,带她们进大门。
戚朵跟着他们从站岗的武警旁过时,特意看了看武警的眼睛。
没人看得见我。戚朵忽然起了点调皮的心思,伸手触了触他怀里的□□。凉凉硬硬的。
一进大楼,就有很多那个年代的优质时髦的男女跟许莼打招呼,许莼明显很兴奋,眼里透着骄傲的光,一路给江夕介绍:“刚才那个是某某主播,那个是某某名记者。咱们昨天听的青春广播在二楼,三楼是戏曲频道……我爸爸在九楼,咱们先去见见他。”
总监室是独立的,高阔宽敞,几乎有教室那么大。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将一切照得雪亮,粉墙,玻璃镶裱的名人字画,真皮沙发,红木茶几,老板桌上一长排从大到小的毛笔,水晶奖杯,地球仪……厚厚的驼色花纹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极大的老板桌后,一个中年男人正低头阅读什么。他身后有两大排书架,里面磊磊放满了书,让人觉得,那些书也装在他宽阔的额头里。
少女江夕从进电台那刻起就像落入奇幻花园,目不暇接。这一刻,她的眼睛像受不了强光似的微微眯起。
听见声音,许莼的父亲仍埋头在文案里:“你又来捣什么乱?”
他的声音沉厚磁性,有很重的威严。少女江夕微张开嘴,局促地往后缩了缩。
许莼这时也不像刚才那么跳脱,束手束脚地走到地毯中间:“爸爸。”
“这不是你玩的地方,回家去吧。”
许莼立起眉,声音不大不小道:“偏不走。”
江夕忙小跑上前拉住许莼,小小声说:“别呀,咱们走吧。”
中年男人这时抬起了头。戚朵看去,那是一张很眼熟的脸,甚至说得上英俊,她曾在新闻里见过——现在好像已是本省宣传部的领导。
此时的他要年轻得多,国字脸,浓黑入鬓的眉显示着沉默的威严,眼角只有些微细纹,气质成熟稳健,带着书卷气。
他似乎顿了一下,神情略微松缓:“你这孩子。今天我事不多,就陪你四处看看吧。下次别再来胡闹。”
许莼喜出望外,欢呼一声,对夏江夕弯眼一笑,又捏捏她的手。
男人合上文件站起来,个子并不很高,却让人觉得高大。他的眼光扫到江夕身上,江夕不由握紧许莼的手,清清嗓子低道:“许叔叔。”
他微微一笑:“哦,好。走吧,小姑娘们。”
许莼猴儿一样跳出门去。江夕落后,男人像照顾女儿一样轻轻在她背后扶了一把。
戚朵看见江夕像触电一样抻直了腰背。男人却淡然道:“播音段暖气很热,你们都穿太多了。”
许莼立刻叫道:“就是,热死了,你们电台烧煤不要钱似的。”边说边拉羽绒服拉链,露出里面的小鹿斑比毛衣。
江夕也忙跟着脱掉大衣,她其实早就想脱了,因为那大衣背面还是湿的,穿久了,把里头的毛衣都浸潮了。
许莼的父亲很自然地将两个女孩的外衣拿进办公室,并把江夕的红大衣顺手放在木纹窗台上——窗台下就是暖气片。
江夕脸红了。
“谢谢叔叔。”她嗫喏。
男人仰头笑了笑:“我叫许闻天。你可以像许莼一样直接叫我名字。”
许莼在一边娇声抗议道:“那是你惹急了我我才叫的!”
走出工作状态的他变了个人似的,现代又风趣,像外国电视剧里的那种父亲。江夕不好意思又感动地笑了。
播音室比戚朵前日梦里见的简陋一些。有主播正拿编辑递上的稿件播报新闻,许闻天对两个女孩拿手指在唇上“嘘”了一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江夕立刻大气也不敢出,小脸绯红,几乎放着异彩。
这大概是少女江夕——夏圆圆梦想开始的地方,戚朵有些伤感地想。
这时有人在导播室做口型叫“许总监”,许闻天走出播音室和那人交谈,眼光却没有离开。
戚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隔着玻璃幕墙,江夕和他的女儿许莼并排站在一起,都兴奋地望着主播。
两个少女都十分高挑,但气质迥异。许莼的身材属于欧美式,宽肩长腿,看起来活泼健康;而江夕则是纯正的东方妙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