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生。
栾亦然这样一思量,后怕之余,又觉得身上的疼痛好像也就没那么疼了。
*
黄昏,不出意料的,顾眉生被工作拖住,给栾亦然打来电话:“对不起,我需加班。”
那时,是傍晚六点。栾亦然驾着车来到城郊的茱萸寺。
金碧色高墙上,暮霭沉沉,霞色悠长,鸽子塔在风动间轻轻摇晃着。
他随一位中年僧人走进西边禅房。禅房坐落在高大金身佛像的脚掌之下。
房里空无一人。栾亦然抬起脖子,定睛看了眼那看起来高大而伟岸的释迦摩尼。佛掌间挂着一串金珠,暮光中泛着厚重的禅色。
梵音悠慢,五色五光之间,皆弥漫着一种隐秘的节奏。
栾亦然收回目光,推门走进禅房。四方桌上,有盘残局。
他落了座,凝神望着桌上的棋盘。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顾鸿华踱步走了进来。
栾亦然抬头,淡笑了笑,“您高估我了,我并不懂围棋。”
顾鸿华走到他对面坐下,微笑,“没关系,我也并不是信佛之人,这一生,我身上杀戮血腥气太重。信佛的,是眉生的母亲。”
栾亦然垂眸倒茶。
顾鸿华望着他,又说:“当然,还有你二叔。”
禅房里,一时静默。
良久后,顾鸿华宽了宽身上的黑色西装,又说:“想必你已经猜到,中午银行遭劫,是我一手安排。”
栾亦然淡然掀眸,勾唇,“试探我?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今天,若眉生身上有半分损伤,我将不改初衷,用尽所有方法,赶你出荣城。哪怕眉生日后会恨我这个父亲。”
“但现在眉生毫发无损,所以,我来与你谈笔生意。”
栾亦然眼中不乏讥讽,“你用眉生的安危做赌注,来与我谈交易?”
顾鸿华并不着恼,他低头望着桌上的棋局,说:“你大概不知道吧,多年前,我与你叔叔也下过一盘棋。”
栾亦然扬眉,“赌注是张小曼?”
顾鸿华扬唇,“你心中此刻大约在骂我卑鄙无情。先是算计自己的妻子,如今又算计自己的女儿。”
他说着,轻把玩桌上黑色棋子,“几年前,那个栾倾待美国别墅的视频,是你做的。”
“是。与你加诸于栾倾待身上的种种相比,我的行事处事已经犹如菩萨一般仁慈。”
顾鸿华轻掷了手中棋子,看着栾亦然:“我同意将眉生嫁给你。”
栾亦然这回是真的意外了,长久地看着对面虽然已经中年却依旧风华难掩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他的叔叔恨了一辈子的人。
顾鸿华,是多年前害得他们全家逼不得已必须迁往美国的人。
他抢了栾倾待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可是——他也是顾眉生的父亲。
栾亦然看着他那双格外熟悉又陌生的蓝色眼睛,思绪前所未有的复杂。
顾鸿华眸色深邃,“若城北项目能顺利竣工,鸿云千亿资产,秋波弄里近百亿的财富,便是我送给眉生的嫁妆。”
“但若这半年间发生了任何变数,你也需要答应我另一件事:保护小曼和眉生的周全。”
栾亦然饶是心思再澄明,也表示听不明白顾鸿华这惊为天人的一番话。
“不论你信或不信,栾倾待的死并不是我所为。”顾鸿华说,“整座荣城固若金汤,像个迷你的三国。你咋一眼望去,鸿云和白氏各据一隅。再无其他人可以挤进来。”
“待曼不可以,唐氏也不行。”
栾亦然轻嗯一声,慢慢放下茶杯,“但以目前的局面来看,眉生的赢面比你更大。”
因为在顾眉生身后,除了鸿云的背景,还有待曼与唐氏的支持。另外,顾眉生深得捷克李森的信赖,她还拥有整座城里无人可比的强大金融后盾。
然而,顾鸿华心中最担心的却恰恰就是这一点。
他垂眸望着眼前凌乱无章的棋局,道:“西汉时,有淮南子名刘安,他生下棋切磋。刘安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行一棋不足以见智。”
“同样的,你现在眼中所看到的一切优势,若不小心行差踏错,皆有可能成为最致命的颓势。”
☆、不离,未弃
8月,紫薇花开。
福佑公馆最近显得有些热闹。
因为之前白沫先与何美琪的视频流传网络,这位已经死了许久的顾鸿华背后的妾室,再次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她与白沫先究竟有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记者是这世上最鬼马的职业,因为他们最擅长挖人私隐。方法诡谲,神乎其技。
这一日一早,顾子墨坐在客厅沙发上喝咖啡,楼下候了许多的记者。顾礼墨睡意惺忪从房间里走出来,扫了他一眼,“你倒是悠哉。”
顾子墨掀眸,淡然勾唇,“身为顾鸿华的私生子,你我什么时候享受过这样的关注?”
顾礼墨从冰箱里拿出两块黄油,涂在刚刚烤过的面包上,咬一口,不带任何情绪地轻骂了一句:“神经病。”
顾子墨不理他,继续拿着平板电脑,一边喝咖啡,一边读新闻。
指腹在屏幕上轻轻地滑动,他沉默翻看着那一日在停车场里,他与唐朦紧拥着纠缠的照片。
她看起来吓坏了。那一阵阵尖锐的叫声,顾子墨至今记忆犹新。
计划这一切,他有过犹豫。顾子墨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