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你都这样了还胖?”徐以寒虚虚攥住邓远的手腕,“你最近瘦得太厉害了,要不我请个阿姨来家里给你做饭?”
邓远起身:“不用。”
他去卫生间洗脸,徐以寒便跟到卫生间门口,低声说:“我爸病了,这几天我都在医院陪床,就没回来。”
“嗯,”邓远将脸埋进毛巾,“病得严重吗?”
“……算是严重吧。”
“哦。”
徐以寒看着邓远用毛巾擦水,目光又转到梳妆台上——因为直播的缘故,梳妆台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化妆品。邓远直播的固定节目之一便是化妆,徐以寒见过他涂抹靛蓝色眼影的样子,令他不禁想起某种来自热带深海的鱼类,跃出海面时,窄窄的背脊会把月光反s,he成一道泛蓝的银色。
邓远的化妆品越来越多,而他却仍然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水,据徐以寒从某任前女友那里得到的经验,用毛巾擦水是很不卫生的,最好用一次性的洗脸巾,或者化妆棉。
“怎么还用毛巾?”徐以寒就这么问出来了,似乎是个无关痛痒又十分突兀的问题,“你怎么……不用擦脸巾?不是说那个对皮肤更好吗?”
邓远动作一顿,竟然反问:“我必须要用吗?如果你觉得必须用,也可以。”
“不,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徐以寒说,“我只是好奇。”
邓远瞥徐以寒一眼,平静道:“因为我觉得那东西太浪费——那么一大张,擦一下水就扔了。”
“噢,是,”徐以寒心中一震,“是有点浪费。”
他心中竟然生出几缕踏实和满足,看来邓远还是邓远,哪怕走到这一步,邓远也还是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和最初那个刚住进他家时的邓远重叠起来。邓远从不剩菜,邓远总把清衣服的最后一道水留着拖地,邓远舍不得用一次性擦脸巾。这些放在以前会令徐以寒有些新奇又有些无奈的生活习惯,竟然在这一刻,成为他的支点。
邓远洗漱完毕向外走,被徐以寒一把搂住。徐以寒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手心贴在他的鹅黄色睡衣上。
“姐姐,”徐以寒只觉得疲惫,“我爸可能快不行了。”
几秒后,邓远问:“你还好吧?”
“好,很好,”徐以寒闭上眼,在邓远柔软的发丝间轻嗅,“他要死了,我好得不能再好了,我高兴得很……但是我又忍不住想,他死得也太痛快了吧?脑子一昏,人就这么过去了,这也太舒服了……姐姐,我是不是很过分?”
“……不然你希望他怎么死?”
“我希望?我希望他像我妈一样,高烧,腹腔水肿,浑身剧痛……他凭什么死得那么舒服?他妈的他就是个人渣,他凭什么死得那么舒服?”
邓远不说话了,任徐以寒紧紧抱着。徐以寒把积郁在心中的话一倾而出,感觉怀里的邓远像一片温暖的湖泊,他的愤怒则像水纹一样轻轻漾开,不知不觉地,全都溶解在湖泊里了。
愤怒过后,一股更加深切的迷茫弥漫上来,人都是人——他学了那么多理论,人生而平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为什么,有人死得重于泰山也有人死得轻如鸿毛?他不是说伟大或卑琐,他是说,有人像老徐一样死得人尽皆知,有人像他的妈妈和那个程小白一样,他们的死亡如石子入海,听不到任何回响。
徐以寒松开怀抱,他直视着邓远,问出了第二个无关痛痒又十分突兀的问题:
“姐姐,你能和我讲讲程小白的事吗?”
第87章
“程小白?他有什么好讲的。”邓远稀松平常道。这语气与那句“我以前有个朋友很喜欢看《白蛇传》”如出一辙。
“乌妍告诉我,你们是……朋友?”徐以寒顿了顿,小心打量着邓远的脸色,“挺巧的,乌记者是我们举办的比赛的参赛作者。”
邓远点头:“她给我说了。”
“那你能给我讲讲程小白的事情吗?姐姐,我记得之前小空管你叫‘青姐’,你又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阿青’——这两个名字都和程小白有关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邓远没回答徐以寒的问题,而是后退两步,肩膀靠在墙上,“程小白这人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乌妍不也告诉你了?他脑子不太正常,后来跳楼了,就这样。”
徐以寒定定看着邓远,忽然意识到,邓远不想告诉他。
程小白也好,他自己的过往经历也好,他全都不想告诉徐以寒。可是分明几分钟之前他还捧着毛巾把脸埋进去,他还说觉得擦脸巾太浪费,他还温顺地被徐以寒搂在怀里。怎么会这样呢?忽然他就离徐以寒这么远了,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失散的十三年横亘其间,活生生是四个字:咫尺天涯。
有那么一瞬间徐以寒简直想冲过去紧紧箍住邓远的身体,全身的血液倒流几秒,天崩地裂,他想放出那只猛兽——就是那只他留给徐家的猛兽,老徐,徐以则,徐以倩……他们一个都别想跑。但是此刻他竟想放出那只猛兽,对姐姐,咬住他柔软的肩头——你怎么能这样?你过来,离我近一点,不要离开我,过来!
“好,姐姐,你不想说就算了……”徐以寒似乎耗尽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钉在原地,“但是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邓远防备地看向他:“什么事?”
徐以寒竟然出了满后背的汗:“就是,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在一起?”
其实徐以寒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