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仍然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女子走到了金夫人和陆沅君跟前才停下脚步,凶巴巴的一脸严肃。
“娘,你们绕路。”
开口不是询问,而是命令,不能商量的冷硬语气。
金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左手拍了拍胸口,在心里劝解自己不要生气。生气又能怎么样呢,死丫头还不是她自己生的。
那会儿光顾着管侄儿封西云了,天天盯着他不让封西云去窑子,结果把自己的闺女给忘了。
金小姐读书以后,和她的同学们一起剪了短头发,穿上了小旗袍。那会儿金夫人没觉得什么,还夸闺女这身衣裳摩登。
后来谁成想,侄儿封西云是没去窑子,她闺女却天天泡戏园子。
跟她的几个同学一起,见天儿的往戏园子跑。捧戏子就捧戏子,扔几个钱,送点首饰就得了,金夫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闺女不一样,拿出大笔的银子来组织票房,赡养那些老了的伶人,和一些不再叫座的戏子。
和她一起捧戏子的一位小姐,捧进去了整个家业,才叫金小姐悬崖勒马,回过神来。
金夫人本以为闺女不捧戏子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但哪里知道,金小姐有了别的爱好。
改成和沪上一些诗人,画家们找个地方打茶围,聊什么自由,爱情,和理想。
没一样是金夫人能够理解的。二十五六岁的老姑娘,全沪上能找出几个来。
当然,她那些朋友们不算。
也是因着自己的闺女,金夫人对新女性的印象不大好。
这会儿金夫人看着金小姐,后脑勺闷闷的疼,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响声。
“你又闹什么妖?”
金小姐不认为自己是在作妖,她认为是母亲守旧,不理解自己。但给母亲解释的话可以先放一放,金小姐把目光投向了跟母亲并肩走在一起,模样还很是亲昵的陆沅君身上。
短头发,旗袍,似乎也是个新女性。可眼前女子身上旗袍的料子,是沪上两三年前就已经时兴过的,现在都没人穿了。
价格倒是不便宜,可若哪家的小姐穿着这个出门,是会被笑话的。
母亲马上要过六十大寿,老眼昏花看不清醒,金小姐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她谁啊?”
金小姐斜了陆沅君一眼,语气不怎么友好。
金夫人连忙瞪了一眼自己的闺女,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求你知书达理,好歹得说人话吧。
“这是你表哥的未婚妻,运城陆司令的女儿,陆沅君。”
抬手在闺女的胳膊上抽了一下,金夫人恨不得按着闺女的头,让她规矩些。
金小姐吃痛一声,挨了母亲的打,对陆沅君的敌意更深。金小姐和封西云年龄相仿,封西云来金家住的时候,正是她情窦初开的时候。
沪上的公子们都油嘴滑舌的,年纪不大,花花心思不少。从北地来的封西云,和他们很不一样。
一来是个头高大,模样也好。二来吧,封西云最不爱跟姑娘们说笑,为人也正直。
偶尔再跟着表哥去看个足球比赛,打个网球什么的,一来二窦初开的对象。
按照老理来说,表哥表妹成婚,亲上加亲的算一桩美事。
但这份情愫还没坚持几天,金小姐在学校的生理课上听洋人老师说了,这叫近亲结婚,生出的孩子要得病的。
表兄妹结合的婚姻是落后的,腐朽的。
万一自己跟西云表哥成亲了,生出个孩子脑袋不清醒怎么办?或者是六根手指头,三只眼睛?想想都觉得吓人,生生把金小姐给吓退了
于是乎情愫还没坚持几天,就被金小姐唾弃,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自己跟表哥是没机会了,却不代表金小姐就彻底像没事人一样,她瞅着谁都配不上自己那芝兰玉树的表哥。
尤其眼前的这个,陆沅君。
“陆大头的闺女啊。”
金小姐有意要下陆沅君的面子,高声念出了陆司令的大名。
她面露得意,在看到陆沅君嘴角礼貌的笑意消散以后,得意之色更浓。但紧接着,金小姐抬起一只手,挡在了嘴边。
“oops!”
她假装自己说错了话,往前迈了一步,假惺惺的加了一句。
“瞧我,一时失言,陆小姐别怪罪。”
嘴上是在道歉,但金小姐皮笑肉不笑的,七八岁的小孩子也能看出她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
陆夫人在家也管父亲叫陆大头,大头大头的很是亲近,并非金小姐这种故意嘲讽。
都说死者为大,陆沅君以为她父亲不该被金小姐这么叫。诚然陆司令没有读过书,是个出口成脏而非出口成章的人,但他也做了许多的好事,是个好人。
甚至哪怕陆司令当真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当着人家的闺女也不该骂人吧。
书香门第,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