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咂巴咂巴小嘴的儿子,再瞧瞧背对着他的凌玉,神情柔和。只是,当他想到今晚结义大哥宋超带来的消息,眉间隐隐浮现几分忧色。
总镖头换人,那镖局还会是原来的镖局么?本就是在刀尖上干的活,若是上下不能齐心,只怕难以周全。
如今只盼着这新的总镖头也是位能与兄弟们肝胆相照,共同进退的,否则……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除去鞋子正欲躺下,一转身便对上了凌玉那笑眯眯的表情。
“原来是忠义之士回来了……”
明明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可不知为何,他却有些许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敢当娘子此话。”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回答。
“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不知壮士何时才将现今的旧衣服扔了呢?”
程绍禟顿时醒悟,原来是为了义兄这句话。那想来方才义兄那番话她是听到了,怪道她要敬酒呢!
他清清嗓子,怕吵醒儿子,压低声音道:“紫烟姑娘那件事,大哥确实做得不厚道,不管怎样,紫烟姑娘待他总是一片真心,无论受与不受,他都不该如此弃如敝履。”
只不过,兄弟朋友相交,自来便是求同存异,他纵然不敢苟同义兄对女子的轻视,却也不会因此而与之疏离。
听他这番话也是不赞同那人做法,凌玉心里憋的那团怒火总算是消弥几分,君子和而不同的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尽管如此,她也不轻易放过他,轻哼一声又道:“照你这般说法,若他日有个同样待你一片真心的姑娘,你是不是应该欢欢喜喜地接回来与我当姐妹?若是干脆让我退位让贤?”
“娘子说笑了,绍禟已是有妻室之人,自该懂得避嫌。况且,齐人之福,敬谢不敏!”程绍禟一脸严肃地回答。
凌玉又是一声轻哼,不过总算是觉得心里好受了。
见她神色渐缓,程绍禟松了口气,想了想,在换下来的衣裳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布袋子递给她:“给。”
“什么东西?”凌玉接过,一边随手打开,一边问。
只是,当她看到里头那三锭银子时,双眼顿时放光。
“三十两!!”她捧着那三锭银子,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
正在此时,熟睡中的小石头翻了个身,小手刚好打在她的手腕处,手中的一锭银子‘咚’的一下便掉到了床板上,她慌忙捡起,仔仔细细地检查,一副生怕银子被砸坏了的宝贝模样。
“坏小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三锭银子收好,她轻轻地在儿子鼻尖上点了点,嗔道。
许是察觉娘亲骂自己坏小子,小石头委屈地扁了扁小嘴,凌玉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柔声哄他继续睡去。
见她如此欢喜,程绍禟也不由得露了笑容,解释道:“上回押镖到北疆时,和兄弟们凑钱买了些那边的特产回来转卖,昨日东西已经卖光了,这是分得的份子钱。”
凌玉眼睛闪闪发光,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没想到你们这些粗人倒还有几分生意头脑,北疆的东西换到别处就是个稀罕物,转手卖出去赚个差价,也不枉走那么一趟镖。”
她当年确是没有挑错人,这个男人确是个养家糊口的能人,上辈子他离世前,不管世道如何艰难,她从来不用为生计问题操心,只需要安安心心侍奉婆母、教养亲儿、打理家事便可。
一直到他不在了,她才慢慢学会接过他遗留下来的担子,从替人洗衣缝补赚第一口饭开始,但凡能挣钱的,不管多苦多累她都去做。
“你说的极是。”看着她那异常明亮的眼眸和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程绍禟也按捺不住心生欢喜。
只是转念想到如今镖局的新形势,他又难掩忧虑。
所幸凌玉的心思全然放在新得的三十两上,并没有留意他的异样。
“如今咱们也攒着三十多两了,这些钱放着也是放着,若是拿去做点小本生意,你觉得如何?”在心里打了好几回草稿后,凌玉还是忍不住低声问。
程绍禟怔了怔,随即摇头道:“养家糊口乃是男子之责,从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外头之事你不必操心,若是家里缺了用度,我自来想办法便是。”
对他的回答,凌玉毫不意外,故而也谈不上失望。
见她并没有执着于此,程绍禟只当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很快便也抛开了。
***
这日,程绍禟用过早膳后便回了镖局,凌玉忙完家务后,见儿子脑袋一点一点的,便哄着他睡下,自己则到隔壁阿牛婶家借花样子。恰好阿牛婶嫁到县城的女儿如意回娘家,凌玉便又和她说了会儿话才告辞归家。
推开院门,听到堂屋处传来王氏的笑声,夹杂着似是陌生,又似是有几分熟悉的说话声。
“老大家的,快过来。”王氏瞧见她回来,忙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凌玉笑了笑,此时也发现了屋内的两个熟人,不过对这辈子的她来说,还应该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