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儿道:“刚才。”
马哲惊讶的道:“刚才?”
小妮儿道:“是啊,就是我来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要在下雨天洗衣服呢?”马哲漫不经心的问道。
小妮儿低着头,道:“衣服脏了。”
马哲道:“准是小妮儿淘,弄脏了衣服。”
小妮儿低着头,道:“不是。是爹弄脏的!”
“爹弄脏的?”马哲惊讶的问,“爹怎么弄脏的?”
窗外继续刮着风,小妮儿低头不语。雨又肆虐起来,并且越下越大。“哗哗”的水声又泛起,雨水在门口形成了一条溪流。老师们不禁担心起这座教师宿舍,是否能经得住雨水的浸泡。虽是如此,每个老师都有一种侥幸的心理:“不会的,不会塌的。”这些农村老师们都像鸵鸟一样,把头缩在了被窝里面,幻想着危机不在自己的身边。
事实上,每个人,都在这个房屋之下。这个暗黑的房屋之下,这个充满了谎言的房屋之下。而那些撒谎的人,却在高楼大厦之中。
雨水冲刷着墙根的土。“窸窣窸窣”,每一次经过,都要带走一点点牢固。“哗~~哗——”,溪水在一次次的诱惑着墙根的土,每一次诱惑,都能带走一些不坚定的边缘的分子。
“老师,世界上的事情,你都知道吗?”小妮儿仰着头天真的问马哲。
马哲笑着刮了刮小妮儿的鼻子道:“老师又不是老天爷,怎么能万事都通啊?”
小妮儿道:“老师,那每个人的爹都是好人吗?”
马哲道:“每个人的父亲不一定都是好人。但是每个人的父亲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好人。”
小妮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马哲问道:“小妮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啊?是不是父亲打你了?”
小妮儿摇摇头道:“我爹打我是应该的,谁叫我不听话?”
马哲道:“那怎么了?”
小妮儿道:“老师,你爹会尿尿吗?”
一句话问得马哲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道:“小妮儿,每个人都会小解的。——你父亲也不例外。这是新陈代谢的必然经过。就像河里面的水一样,哗哗的流过,又哗哗的补入。只有这样,生命才能生生不息。”
小妮儿摇摇头,道:“老师,我是说,你爹会往你身上尿尿吗?”
正说着,忽然“喾(ku)通”一声闷响,震得地面剧烈的晃动。小妮儿吓得躲进了马哲的怀里。马哲也是心里一惊:打雷了?马哲打开房门,雨还在下着,但是前面却是一片烟尘。原来,教学楼塌了!
“教学楼塌了,教学楼塌了!”教师们不约而同的都打开了房门,站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议论。
这座久经沧桑的教学楼——五间破败不堪的瓦房,终于坚持不住,倒下了。王玉萍副校长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小学的正校长马校长以手加额,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王副校长道:“教学楼都塌了,还感谢老天呢?”马校长道:“幸亏今天是礼拜天,不然,孩子们的生命,可就危险了!”
老师们一听,也都高兴起来,道:“真是感谢老天爷啊!”这些可爱的老师们,在危险的面前,想的不是自己的安慰,而是学生们的安全,真是一群可亲可爱的老师!
马校长看着“哗哗”的雨帘,沉重的道:“大家把值钱的东西先搬出来,我害怕这个宿舍也会倒。——虽然教师宿舍建的晚,但是还要提防。”
一听此言,老师们都进了屋,飞快的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穷教书匠穷教书匠,每个老师值钱的东西并不多,只用抱在怀里就可以了。——而贴着老师们身体放着的,都是书,教案,和学生的作业。
风继续刮着,老师们瑟瑟的站在雨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五十多岁的老校长脸上满是雨水。无情的雨水让老师们麻木。老校长“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对大伙儿道:“希望能坚持过这场雨,就好了!等雨停了,再加固一下墙根,就没事了。”
王副校长道:“娃们该哪儿上课?”
老校长紧缩眉头道:“再向乡里面申请吧!那咋做?”
王副校长道:“我听说有空房,到时候可以搬进去。”
是乡里面的一个集体企业,由于不景气,老早都倒闭了。房子都是两层的楼房,做教室再好不过。老师们老早都想让学校申请下来。——一方面教学环境好,更重要的是,老师们也可以住的安安生生的。
马校长道:“申请了好几回了,乡里面不答应,只有搁那儿了。——不过咱可以问乡里面要两万块钱,好好的盖几间青砖瓦房!”
老师们无话可说。
老校长尴尬的道:“我争取,我争取啊!”老校长知道,争取这事儿,只能是随口说说了,因为自己去了好几回,都是无果而终。乡里面有乡里面的难处啊!这是老校长的感叹,也是老校长所无法决定的——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老校长都无法决定。
雨势终于小了。教师宿舍还安然无恙的耸立在众位教师的面前,看来墙根的泥土经受住了小溪的考验,像文天祥一样,傲骨林立。但是教学耧却投靠了雨水,变成了一堆碎土和几片瓦片。老师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各自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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