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凌虚徐徐说道:
“人的禀赋自有高低,刀法亦自有上下。想来这些都是命中之数,不可强求。只是,至关要紧的,却非武功境界的高低,而是活得尊严与否。武功,本是保护尊严的。若我公孙凌虚,为了武学进境,失了尊严,要武功何用?”
公孙凌虚原本只是反驳凝空道长的,但是越说越来气,渐渐地声音也高了起来,以至于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江湖中人,耳濡目染,向来都觉得习武之人,不管是什么方法,能够有所进展便是好事。而今日公孙凌虚所说的这一番道理,却是他们闻所未闻。凝空道长见他都这般说了,自惭形秽,不好再劝,便坐回了原位。
可是这一席话,对黑白子居士而言,却如针芒刺耳。
只听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愤然说道:“公孙先生好骨气,好尊严。只不知你的公孙刀法,护得住护不住你的骨气,和你的尊严。”
说完,黑白子居士向萧子良使了一个眼色。萧子良会意,走到大殿中央,与公孙凌虚相向而立。但见他刷的一声,从背后抽出钢剑,剑光一颤,熠熠生辉。
寄幽方丈顿时低呼:“好一口莫邪剑!此乃失传多年的九大宝剑之一,锋锐无比,百兵莫能与之匹啊!”凝空道长惊讶地向寄幽方丈望了一眼,心中一凛,转而向公孙凌虚望去,却见他并无丝毫畏惧,反而从背上霍地拔出刀来,昂首挺胸,朗声道:
“护得住护不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之尊严与刀之尊严同在!”
五百弟子去看那刀,暗淡无光,软脆无比,分明是那市井街头耍大刀讨生活的玩意儿,不禁哄堂大笑起来。
公孙凌虚也直至此时才意识过来。原来那是他几日前在华山下一个林中客栈,花了十锭银子向那店小二买的一把生锈铁刀。铁刀虽经店小二在磨刀石上磨砺过,但刀身显然更加脆薄了,在市井之中甩两招尚可对付,若临阵对敌,只怕并不比树枝更强些。一念至此,公孙凌虚不免有些心虚了。
黑白子一见那刀,钝得厉害,更加火冒三丈,大声命令道:“剑飞,给他从兵器库里拣把好刀来!”
坐在台下左侧第一排第二个位置的饶剑飞,亦是黑白洞中一阶弟子,地位仅次于萧子良。此时见师父有令,便即起身,要去武器库取刀。
公孙凌虚心一横,手一挥,将那饶剑飞拦截了下来,说道:“不必了。自己的刀使得惯。”
凝空道长暗暗叫苦不迭:那口破铁刀,哪里又是你自己的了?但他显然已不再好意思上前阻拦了。
这一个拒绝倒是让黑白子居士愣了一下。他望了望公孙凌虚,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心想:你这小小公孙庄主,岂敢如此藐视我断魂崖黑白洞?于是说道:“好极了!有血性,老夫喜欢!子良,你就给为师量一量此人的尊严多厚,他那刀的尊严又有多厚。”
萧子良答应了一声,向公孙凌虚抱拳说道:“公孙先生莫怪!”话音落地,萧子良的剑柄已经兜转了一圈,透了透手掌中的汗气,随即剑尖直取公孙凌虚面门。
莫邪剑乃是上古铸剑大师莫邪所锻造,至今已逾数百年,可谓历久弥新。黑白子居士得此宝剑后,赏赐给了爱徒萧子良。
那剑锋利无比,寒气逼人,剑尖未至,公孙凌虚已感到四周冷气森森。
“此剑凶猛,不在阮大郎的越王勾践剑之下。只怕我这柴刀不如的东西,不堪一击。看来只能巧取,却不敢硬接啊。”公孙凌虚这样想着,侧身闪避剑尖,铁刀斜劈萧子良握剑之手。
这既是无奈之举,又是高明之举。若是公孙凌虚以刀砍剑,势必被削成两截。而以刀砍手,既可惊吓,又可令对方脱剑,可谓两全齐美。
只是那萧子良乃是黑白子居士九大关门弟子之长,这等刀法虽然刚猛险峻,却怎能轻易逃过他那尖锐的目光?只见萧子良定住双脚,上身俯冲下去,几乎贴地,避开了铁刀的锋芒。
那铁刀忽地劈了个空,收势不住,竟有气无力地继续斜斜地滑了下去。
萧子良见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倒转剑柄,将那剑尖向上刺来。这一剑若是刺中刀面,非得给它戳个窟窿出来不可的。
公孙凌虚看看形势危急,猛的一个鹞子翻身,已经翻转跳开几步,斜眼只见萧子良正要直起身体。这个时候最难发力,是个不可多得的机遇。公孙凌虚急忙挺身而进,将铁刀向萧子良的膝盖削去。
岂料那铁刀被那店小二磨砺得实在太过脆薄,动辄发出噼里啪啦欲要折断的响声。萧子良听在耳里,自知脚下凶险无比,遂干脆跳将起来,躲开刀身,同时莫邪剑向下直取刀面。
这一变故,兔起鹘落,甚是迅疾,竟是大大出乎公孙凌虚的意料之外。眼看抽刀不及,进又无益,只有眼巴巴地任凭剑穿刀身,丧失兵器了。看到这一幕,黑白洞中的男女弟子暗暗为萧子良高兴,而凝空道长、寄幽方丈则暗暗捏了一把汗。躲在末端踮起脚尖向外看来的陈玄瑛,则心中一凛,不忍多看。
铮——
刀剑相接,火花四溅。
但大家所想象的宝剑断刀的场景却没有发生。众人齐刷刷地向那刀剑之处凝望而去,原来萧子良的莫邪剑剑尖正好扎在了公孙凌虚的铁剑柄之上。众人大吃一惊,那剑柄却是一整块玄铁锻造,尽管粗糙笨拙,但显然极其坚硬。
公孙凌虚自是不敢轻易抽刀,否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