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不解,把食指垫在那小孔下发愣。
纸烟落下的火星烧的!慧慧压低声儿说,她与我交换衣服的那天,我一穿这衣服就感觉一股刺人的烟熏味、男人味!俩人肯定是上了炕、过了夜了!
那天一早,长红亲眼看见一个女人在他二哥屋里。那憨汉,要说那女子是你哩!
听到此,慧慧的喘息已不匀,脸也红到了耳根。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因有人嫁祸于她而气愤。
我早就看出他(她)俩不地道了。文景道。
文景。没有及时告诉你,我实在慧慧眼里噙着泪水,又拉起了文景的手。文景狠狠地捏一捏慧慧的手指,不让她说对不起。她那大病初愈的手炽热如火炭,就足以说明她的真挚情感了。
于是,慧慧便将河滩工地上革委任如何给她们送饭、五保户家柴草房所见到的情形;春玲家柜上的语录本、以及革委任放在五保户檐台上的玉茭面统统告诉了文景。是她告诉我长红替你找革委任要指标的。我一直担心她从中作梗,可没敢提醒你!
可是,他(她)俩一个比一个鬼精,他肯放她走么?
不怕一万,单怕万一呀!
这几天,一直不见她人影儿。
想到此文景就再也呆不下去了。她还联想到那天下午她们彩排时,春玲那反常的紧张。假若她心里无所挂碍,又紧张什么呢?文景顾不得收拾两人吃下的饭场子,就急忙出来了。她想赶紧写完那黑板报,就找长红核实核实,到底吴庄上呈的档案有几份。再不,就到乡卫生院搬动喜鹊,托她通过她姐姐的门路把情况落到实处。这件事是一点儿也迟疑不得了。
陆文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深巷中,就象迷路者走在一道阳光不肯朗照的荒沟。担心和焦灼不停地折磨着她,使她望着自己硕长的黑影都害怕。双脚踩在自己的身影儿上,感觉小腿在转筋。上场的妇女、上学的孩子们不断地向她打招呼,她觉得人家的目光象探照灯似的,疑惑人人都知道她的内情。
路过春玲家巷口,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她很想去问问她的爹娘,那闺女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可是,就在她犹疑间,一个肩头扛着铺盖卷儿的后生突然从春玲家的小巷走来。那四周镶着黑边儿的大红褥面儿特别显眼,宽大的粉色床单还钻头觅缝地挤出五指宽来。那后生将这笨重的铺盖卷儿从左肩换到了右肩。这铺盖卷里卷着的滚边儿枕头、米黄枕巾、大花被子便都一层层展示在文景的视野中了。文景的心向上一揪,双腿便如中了魔法似的迈不得步。等那人过来,认出是小顺子。文景便问:干啥p>
到马圈儿!顺子回答。他大步流星地一颠一颠地走着,看样子很着急。仿佛出丧时赶良辰似的。
你扛着,谁、谁的铺盖卷儿?文景这一惊,惊出一身冷汗。她半天才想出第二个问题。连说话的腔调也变了,甚至有些结巴。
。顺子没有吱声儿,早过了十字路口。
此时,文景的双腿仿佛被什么人操纵着,望着顺子的背影儿动弹不得。那操纵者拧紧发条后突然一松手,将她整个的人弹了出去。她竟如一支箭似地追到了饲养处。
只见三辆马车并排停着,上面装满了爱国粮袋。因为超重,那车轮深深地没入土里。各位驾车人手握长鞭,立在车侧。中间的一辆的车顶上就栓着那一卷儿铺盖。那铺盖上面又蒙了个新麻袋。饲养员吴天保正站在饲养处的台阶上,给驾车人和马们训话,装文作武地十分严肃。中间那辆驾辕的黑马,异常警觉。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负荷超出了往日,一会儿扬头甩开了马鬃,一会儿又弹起了后蹄。它的不安分弄得车轮不停地前后滚动。让人担心那下扁上胀的轮胎会爆炸开来。文景此刻的肠子正如这轮胎的情形,因扭曲而气不顺,一拧一拧地阵疼。
大黑!吴天保向那黑马断喝一声。然后拉长声调喊个立正!。接着便走过来用手抚抚马的脖颈,朝着马耳朵长声短调地诵一段最高指示: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那马眼泪汪汪地听着,一会儿便垂鬃耷耳、驯服地安静下来。并且似乎懂得向左右看齐,前后蹄自觉地挪动着与旁边的车辆站在一条线上。吴顺子不知吴天保还有这招数,由不住哧哧偷笑。那三位驭手倒仿佛习惯成自然,一直是立正的姿势。
三位记好了!针织厂的位置在前进大街西边,从西向东数的第三个朝北的胡同口。大门上有白底红字的厂牌。吴天保最后吩咐。
最好是面见春玲。吴顺子又找补了一句。
记住了!那三人齐声回答。
马蹄踢踢踏踏走着,调转了车头。赶车人手拽缰绳、轻扬长鞭,三辆大车结队而去。陆文景仍失神地站着,宛若在梦中。马蹄及车轮荡起的浮尘不断地落在她的头上、脸上和衣服上,她那乌黑的头发和长长的睫毛都变成了灰土色。文景仍恍恍惚惚,神色茫然。她的视线一直盯在那车顶的铺盖卷儿上,被遥遥的鞭声越揪越紧。直到那辚辚的大车走出她的视野,那滚动的车轮还碾压着她的心。这幅图象已刻在她的心扉上、灵魂深处,将伴随她终生。她的嘴唇在翕动,似乎在喃喃自语。吴庄一个闺女的铺盖卷儿从农家的炕头搬到了公家的床头,是个飞跃,是个象征,意味着一步登天。但这个闺女并不是多才多艺的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