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四夜, 杨宅。
杨清笳正伏于案上, 奋笔疾书。
她全然不知此时宅外不远处,正有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
一个黑衣蒙面人刚刚从锦衣卫的围剿中艰难脱逃,他肩上插着半截断箭, 脚步虽不显凌乱, 却十分慌忙。
正是近日被全城封堵的“一枝梅”。
他身上有伤, 这么逃下去不是办法,只能向巷中奔去, 想要找个藏身之所避避风头。
杨宅书房的窗子半敞着。
桌案上油灯袅袅燃着的火苗突然一阵晃动,一阵微风过,杨清笳似有所感地抬头。
一个黑衣人正站在他面前。
她一惊,刚要出声, 却被对方一把钳住肩头, 那人沉声唤道:“杨状师!”
杨清笳一顿, 只因这声音实在有些熟悉。
她没来得及细想,自家宅门便被敲响。
那黑衣人见状“蹭蹭”几下上了房梁, 低头看着杨清笳, 目含乞求之意。
杨清笳觉得那眼神也有些熟悉,却偏偏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宅外敲门声接连不断, 不容多想,她立即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 门外站着一群锦衣卫, 为首的竟是一身飞鱼服的段惟。
他站在门口, 公事公办地问:“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段惟, 奉命追捕盗贼‘一枝梅’,他的足迹到此便不见了,姑娘是否见过此人?”
原来那黑衣人就是“一枝梅”。
杨清笳压下心底的惊讶,想了想道:“我一直在屋内看书,并没有看见外人进来。”
从段惟所站角度,正正好好能看见她里衣衣领处沾了些粉红色。
他眉头立即蹙了起来。
还未等段惟开口,他身侧的一个校尉便道:“千户大人,咱们还是进去搜上一搜吧,这次若再让人跑掉,怕是不好交代啊!”
众目睽睽,段惟无论心里是何计较,都不能发作,只得领着众人浩浩汤汤地进了院。
十几个锦衣卫立即四散于各个屋内查看。
段惟鼻尖动了动,脚下一转,却往书房走去。
他于书房正中站定,低头看了看地上。
鞋尖前不足两寸处。
是一滴鲜血。
杨清笳见对方分明看到了,顿时心生忐忑。
然而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不知怎地,她就偏偏知道段惟不会当众揭穿他。
果不其然,那几个搜查的几个锦衣卫聚了过来,段惟见状一抬脚将那滴血迹踩住,淡问:“怎么样,有线索吗?”
众人摇摇头:“属下查看了一圈,并无可疑人等。”
段惟睁着眼睛说瞎话:“应是走远了,你们继续向东追,我在附近再查看一下。”
“是!”那几个锦衣卫领命退出了杨宅,果然向东追去。
段惟耳闻人已走远,头也不回地一挥袖,书房门便“咣当”一声合上。
他看着杨清笳,眼中愠怒,却始终不开口。
杨清笳被他瞧得心虚不已,段惟一向铁面无私,这次却肯为自己破例一次。
她心中十分内疚。
段惟将左脚抬起,露出那滴血。
“窝藏凶犯,蒙骗锦衣卫,”段惟虽极力压抑着怒火,却还是忍不住厉道:“杨状师应该比我清楚,一旦被捉住,是何下场!”
杨清笳愧道:“抱歉克允,我并非有意欺瞒,也非故意碍你公务,只是……”
她话到嘴边,却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帮这个“一枝梅”。
可能是因为对方让她感觉有些熟悉,抑或是那“侠盗”之名让她有些不忍。
“只是什么?”他问。
杨清笳道:“我觉得他并不是杀害大全的凶手。”
段惟闻言神色稍霁,走到一旁坐下,自顾自地拿起桌案旁尚温的茶水,凑近嘴边,一副要喝的模样,扬声冷道:“阁下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未落,却突然扬手用了“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将水杯中的茶水尽数泼了上去。
房梁上的人措不及防被泼了满身水汽,再躲亦是徒劳,只得飞身而下,站在了段惟和杨清笳二人面前。
段惟放下茶杯,冷冷地看着对方。
那黑衣人看着段惟,面色十分复杂。
“你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无人知晓吗?”段惟冷笑一声:“这些日子我不揭穿你,是想让你自己主动坦白回头。”
那黑衣人闻言身子僵了僵,他没想到自己的另一重身份竟早就被拆穿了。
黑衣人叹了口气,伸手将面上黑巾缓缓摘下。
“怎么是你?”杨清笳诧道。
曹雷白着脸,对杨清笳抱了抱拳:“多谢杨状师和段大人救命之恩。”
“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段惟怕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东厂,锦衣卫,顺天府府衙,所有人都在找你,你面子够大的啊!”
杨清笳很少见段惟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是真的当曹雷是兄弟。
“我没杀人。”曹雷只低声道。
段惟知道他不可能杀人,却追问:“那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对你紧追不放,甚至想要置你于死地?”
曹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始终没说出什么。
段惟冷声道:“你不想说,我就算杀了你,你也是不会开口的。”
曹雷惭愧道:“段大人见谅,我并非有心欺瞒,那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想让你们卷入其中。”
段惟冷笑道:“你还是看好你自己这条小命吧!”
曹雷白着一张脸,肩上的血滴滴答答顺着手臂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