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将事情讲了一遍,素心先是失魂落魄地打量叶棠,接着不禁捂着嘴嘤嘤地哭了起来:“天杀的,他怎么敢?这是谁做的孽,让小姐受这样的苦!怎么不降一道雷把他给劈3死!”
素心性子宽厚温和,叶棠从来没有听到过她骂人。
“你没看见,那祝三被打了个半死,成了猪头三,真是痛快。”小檀咬牙切齿,恨不得嚼穿龈血。
待粗使婆子抬了热水过来,素心服侍她洗澡更衣。比皮肤温度略高的水温,弥漫着香味的氤氲,舒服得让叶棠闭上了眼睛。
叶家算是诗书传家,叶棠的高祖父还曾中了同进士。虽然种种风光跟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家境殷实、奴仆成群。只是叶家子嗣稀少,三代单传不说,在举业上更是没有一个能超过高祖父的。及至祖父这辈,秀才都没考中,还迷上赌博,以至家道迅速败落,留给叶重光的只有一个空壳子和名声。
叶重光倒是比他爹脑袋好使,二十出头便中了秀才,只是之后十年,便再也不能更近一步。家世颓微,但叶重光呼奴唤婢的同时还不忘记纳妾。他以嫡妻生不出儿子为由,用老婆的嫁妆纳了房姨太太——姚氏。
至于姚氏,本是逃难到沅洲,当时昏倒在叶家大门口。叶棠的母亲苗氏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让她在家里做些下人活计。孰料,这就是典型的引狼入室。
姚氏也许不算太聪明,但她的手段足以对付叶重光了。苗氏比丈夫大三岁,女人本就易老,又嫁了叶重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丈夫。看着姚氏这个更年轻貌美有手段的妾生下庶长子,她熬油似的硬撑了几年,最后还是被活生生地气死。
叶棠睁开眼,脸上的表情不免有几分黯然。看着正给她弯腰擦洗的素心,眯了眯眼,目光凝到她的脖子上。叶棠突然伸手拉开了素心的衣领,果然两边下颌那有一道明显的红痕。
素心立刻瑟缩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就往脖子那掩去:“小姐?”
“这是怎么弄的?你别和我说天冷路滑,你摔了一跤,摔到了脖子?!” 叶棠脸色铁青。
“我,我……”
“是不是王大宝?”
素心死死咬着下唇,可那漂亮的眼睛已浮上一层水汽,慢慢点了点头。“我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他,他就掐着我,威胁我说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叶棠心里像北风呼啸而过,透凉透凉的:“他有没有对你……”
素心用手背摸了把眼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其实王大宝的原话是: “你想要陪着小姐出门子,或爬了姑爷的床,或另嫁别人?做梦!我瞧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只能躺在我身下任我骑……”可这样的污言秽语怎能说给小姐听。
她看着叶棠脸色不对,连喊了几声“小姐”,叶棠才回过神来。“哗啦”一声,她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随手拿了大棉巾将自己裹住。
小檀已备好了火盆,还加了橘皮、松树枝,头发烘干了就会有淡淡的橘子和松柏香。
叶棠透过黄铜镜,看着娴熟地帮她烘头发的素心。
素心的娘原是苗氏的陪嫁,后来苗氏做主,指给了叶府的采买何大。
苗氏一死,叶棠的日子都不好过了,更何况这些心腹老人。何大前两年被诬陷贪了公中的钱,被姚氏下令打了三十板子,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如今被打发到门房上去。
素心人长得漂亮,行事沉稳,针线也做得好,被姚氏身边的王妈妈看中了,想把她说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
偏偏王大宝和祝三是一路货,不仅人长得猥琐,还是个喜欢嫖赌的。年前,王妈妈就和叶棠提了,她自是回绝了:“我身边只有她们两个可用,她嫁了我用谁去?”
叶棠也清楚这话只能拖延一时,素心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按照府里的规矩,丫鬟过了十八就要配人。可她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何谈为丫鬟出头?
素心拿了黄杨木梳帮她梳着头发:“小姐的头发真漂亮,又黑又密有韧性得很。”
“你放心,我定不会把你给王大宝的。”
看着叶棠坚定的眼神,素心泪光绽现,却拼命摇头: “小姐!”她哽咽着:“你不用管我……要不是太太,我早病死了,哪里还有今天。若是有一日你护不住我了,我不活了就是,正好下去伺候太太……”
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就没命了,若不是苗氏拿了一小枝人参给她娘,她根本就长不大。
“胡说八道!”叶棠一想到自己连身边的人都没办法庇护,就心慌意乱起来,厉声道:“你服侍我一场,我定要给你寻个好归宿。你想一死了之,你爹娘怎么办?再说这种丧气话,我也不管你了!”人善被人欺,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了,谁还会把她放在眼中。何况,素心对她忠心耿耿……
素心含着泪叫了声:“小姐。”
叶棠语气虽然严厉,说出来的话却全是为她好。她一腿半蹲,一腿跪地,把脸贴在了叶棠的膝头:“我听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