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办公室。地面上除了传出她半高鞋跟敲出的声音,还有一道平钝的声音。那是一道男人的脚步声。
她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谷妙语迟疑着,现在是否要出去。
外间忽然传来董兰的说话声。
“小远,你知道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吗?”
谷妙语怔在那。虽然另一个人没有出声回答问题,但她已经知道,那是邵远。
董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应该是不知道的。没关系,妈妈来告诉你,谷妙语,她的父亲原赖暮贤工,教体育的,现在年纪大了,学校不再用他了,所以他现在是无业无收入状态。她的母亲是工厂的下岗女工,在农贸市场卖窗帘。他们全家的年收入,可能就是我们或者我们身边的人,请客吃几顿饭的钱。”
邵远还是没有出声。董兰在问他:“你找一个这样人家的女孩,找这样的岳父母,吃饭用筷子剔牙,用牙起啤酒瓶,说出去你觉得会有面子吗?”
邵远还是没有说话。
谷妙语在小套间里,握紧了拳头。她父母的一些习惯确实不太好,那是由他们的生活环境所决定。但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改的,为什么要以此作为奚落鄙视他们的谈资?
她打算走出去,为父母挽回尊严。
手搭在门把手上,还来不及拧动,她听到邵远说话了。
他说:“妈,我和谷妙语……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打算推门走出去的动作停了下来。
董兰笑着问:“哦,不是吗?”顿了顿,她又问,“你不是喜欢她吗?”
她听到邵远回答董兰:“没有。”他说:“我没喜欢她。”
谷妙语的手死死地握住门把手。
董兰在确认:“你确定没有喜欢她吗?”
邵远的回答声隔着一道虚掩的薄木门,铿锵而坚定地响进谷妙语的耳朵里。
“没有。”
一刹里谷妙语觉得耳膜发出嗡嗡声,外面的对话在嗡嗡声里变得缥缈起来
在这片缥缈中,董兰关怀了邵远不久后出国的一些情况,而后叮嘱他:这几天回我和你爸那里住吧,你就快走了,走前多陪陪我们。
邵远说好。而后那间屋子响起平钝的脚步声。他出去了。
谷妙语站在小套间的门里,听着他离开。她的心一点点地发了凉。
他们在瞧不起她的家庭,她的父母。他在她母亲面前,矢口否认喜欢她。
有脚步声向小套间传来。谷妙语松了门把手的瞬间,门被人向外拉开。
谷妙语觉得马助理拉开门后看到自己就站在门口时,应该意外一下。但他没有。似乎他已经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一般。
他对谷妙语说:“请跟我过来吧,董事长这边忙完了。”
他说得礼貌得体,好像她在套间里一定不会听到外面的声音似的。
谷妙语觉得董兰真可怕,她不仅自己可怕,她还培养出一个得她衣钵同样可怕的助理。
她挺直了腰板。本来没着没落的心,已经沉沉实实地落了下去。人的忐忑都是出于对坏情况还有一丝好期盼。当一丝好期盼都没有了,也就不必忐忑了。
董兰的厉害招数已经让她自己亲自看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处境——邵远连在他母亲面前承认喜欢她的勇气都没有。
谷妙语挺直自己的脊梁骨,走到董兰的办公桌前。
董兰坐在办公桌后,靠在皮椅上,像个命运主宰者似的,微笑着,不怒而威。
她对谷妙语先开了口,不疾不徐地,不冷不热的。
“严格说起来,以你的级别,我不会单独见你,但为了我儿子,我见了。看得出,你是个明白姑娘,所以我长话短说,你和我儿子,你们不合适。”
谷妙语让自己像董兰那样,像马助理那样,笑出职业的无懈可击的面具般的笑容。
“董事长,”谷妙语说,“我想您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和邵远并不是那种关系。”
邵远对喜欢她的矢口否认,让她心里裂出一道伤口。现在她自己动手,把这道伤口更扒开了些。
否认而已,她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