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她怀着的是与她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
她成了被巨浪抛上沙滩的银鱼,退潮了,大海近在咫尺,她却在干渴中焦灼。
同样焦灼的人还有雷震东,他有冲动想要抽根烟,又不敢在房间里摸烟盒,只能翻身下床:“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银色的壶底。他出门的时候,忘了拿打火机,索性用煤气灶点燃了香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抽烟时,他老觉得有股怪怪的硫化物的味道。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脚,赶紧开了厨房的后门去小院子里头摸鞋子。
待走近了一看,雷震东差点儿没气歪了。大花小花这两只鸡崽子,居然直接把他售价不菲的皮凉鞋当成了粪坑,解决了鸡群的卫生问题。他只差半公分,就摸了一手!
这可反了天了!雷震东顺手摸起一根扎篱笆剩下的杆子就要教训这两只鬼东西。结果它们见风使舵的能耐大的厉害,立刻开始各种鸡毛漫天的戏精表演,还特意跳上窗台给青青看!果然鸡仗人势,搞得雷总愣是没胆儿再就地正法了这两只娘娘身边的鸡太监!
他愤愤地瞪了眼这两只又开始缩成一团,伪装岁月静好的鬼家伙,随手翻出一双布鞋趿拉上。郁闷不已的雷震东狠狠地吸了口烟,“啪”一声关上了后门,转到了前窗磕烟灰,一抬头,顿时一呆。
此刻最后一点儿天光已经隐去,暮色四合。他们过来时太急了,竟然没留神院子里头的昙花已经打起了花苞。
上次开过的那盆,后来被他软磨硬泡地硬是搬回家去了,结果开花那天沈青上夜班,硬是连影子都没看到。他倒是因为去医院陪她之前,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看到了花开最绚烂的时候。为着这个,嫉妒心爆发的青青一夜都不肯搭理他。
雷震东掐灭了烟头,赶紧洗手,然后一溜烟冲进卧室,伸手就去抱沈青:“快,昙花开了。”
沈青有点儿迷迷瞪瞪的了,茫然地睁开眼,直到被雷震东抱到院子里头,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雷震东比第一次亲眼见到昙花开还亢奋,一个劲儿地给她比划:“看,多漂亮。”他憋了半天,想找句描写昙花的诗句拽拽文,结果内存不足,只憋出了大白话,“多像火烈鸟啊!瞧这红红的,弯弯的,多像火烈鸟的脖子。”
沈青看他伸长了脖子比划的样子,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假装没发现他的窘迫。
厨房里的水壶发出了音乐声,提醒水开了。他一步三回头,生怕她趁机离家出走:“我马上就回来啊,冲好水就过来。”说话的时候,他没留神门反弹了回头,撞到了鼻子。
沈青撇过脑袋,眼睛只盯着昙花。
夜风习习,月儿渐渐显出了半张脸,那光芒微弱得很,幸而廊下有灯,照亮了渐渐舒展开的花瓣。与紫红的花苞不同,内里笼着的朵儿是莹白如玉的。
雷震东趁着去冲开水的功夫,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一边扇着手上的蒲扇给妻子赶蚊子,一边偷偷上网找诗词,准备强行诗情画意一回。对,这个好,席慕蓉的诗,青青有本她的散文集,青青肯定喜欢。
“看,宫口就是这么开的。”沈青突然间开口,打断了雷震东酝酿的情绪。
后者反应不过来:“啊?什么宫口?”
沈青倒是不生气,靠着椅背,看着月光下纺锤形状的花朵,指给雷震东看:“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宫口就是这样一点点展开。不过没有花开的快,要疼很长时间才能开一点。”
雷震东立刻摆明立场:“咱们打无痛。”
沈青笑了,没有接雷震东的话。打了无痛就不痛了吗?生孩子真是会将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雷震东倒是琢磨上了:“好像我能进去陪你的。这么着吧,你要是痛的话,你就掐我。我替你痛。”
他说的挺大义凛然的,可要是分娩阵痛等同于掐肉的痛的话,那所有的产妇大概能乐晕过去。算了,夏虫不可语冰,跟他说了,他也理解不能。沈青翻了翻眼睛,扭过头去,不看这个男人。
雷震东打蛇随棍上:“你看,昙花都开了,据说一辈子就开那么一次花。叫咱俩赶上了,那是多大的缘分。”
沈青专业拆台小能手:“抱歉,雷总,您似乎缺乏植物学常识。昙花是一年开一次,有的植株可以开两次甚至更多。”
雷震东难得文艺腔了一回:“可是我们现在看的花以后再不可能开出今晚的花朵了啊。”
人不可能两次淌进同一条河流。
沈青的目光落到了雷震东的脚上,他立刻趁机搂紧了身边的妻,亲了亲她的脸:“沈主任,你可得替我做主。没您撑腰,咱家的大花小花能跳到我头顶上拉稀!”
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垂下了眼睑,靠近了他的怀里。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昙花院落溶溶月,回答他的只有夏夜的虫鸣。
☆、52.正直的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