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进了院中,她打眼一望,只见这院中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廊下摆着的几盆辛夷花皆垂了头,远不及往日那般热闹风光的景象。
她心中暗自叹了几声,便见柳枝出来叫她进去。
当下,这章四娘子理了理衣裙,垂首跟着柳枝拾阶而上。
进得门内,却见堂上无人,她心中知局,向右穿了个月洞门。
进了次间,果然就见李姨娘散着头发,穿着家常旧日衣裙,盘膝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捧着个五彩瓷公鸡斗鸣茶碗,面上脂粉不施,微有疲惫之色,不知想些什么。
章四娘子快步上前,向着李姨娘屈膝行礼,张口道:“我的姨太太,几日功夫不见,您老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这老货为了奉承,连称呼也随口乱叫起来。
李姨娘瞧了她一眼,懒懒一笑:“好啊,你还记得来看看我,那班势利眼的,只知趋奉炙手可热的,哪里还把我这过了时的人放在眼里。”
章四娘子老脸挤做一团,陪笑道:“那是她们有眼无珠,不知道姨太太的尊贵。姨太太可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人,又得老爷的宠爱,三少爷可也是姨娘养下的。太太与少奶奶不过眼下得意一时,论起来终究是不如姨太太长远。这些人瞎了心,被那姜氏把些小恩小惠的收买,就这样作践姨太太。我就这么洗眼睛看着他们,将来会得个什么好下场!”
李姨娘被她这番话逗乐了,不觉笑出了声:“这么些年了,还是你知道我的脾气,说出来的话就是这样中听。”
章四娘子在旁唯唯称是,又道:“近段日子以来,您老不出来掌事,家中被那一大一小两个主子闹得不成章法。姨太太也知道,太太素来是个耳根子软的糊涂鬼,人说一句就听在心里。那少奶奶,年轻不知事,懂些什么家计学问!只听人说一句好话,就当个好人看待。这两日间,她撺掇着太太,敢把家中往日这些老管事的换了一个遍,用的又都是从不曾掌过事的。家务被她弄得颠三倒四,倒把老人们一个个拎出来顶缸,动辄就要打骂。大伙儿都抱怨的了不得,只说还是姨太太出来掌管局面才好。”
李姨娘这几日间虽不曾出门,却也风闻了许多消息。
她起初只当这姜红菱年轻,涉世尚浅,能有几分管家的手段。那太太更不必说,就是个不中用的糊涂鬼。侯府这些管事们,都是她手里出来的人,各个练得全套的武艺,只要她们拿出一分半分,就能把这两人收拾下去。
太太掌家之时,确是如此,家务颠倒,从上到下,怨声载道。顾王氏颇有微词,也动意要李姨娘重新出来管事。这李姨娘心中得意,便拿起了乔,只推身子不爽快,不肯出来。
熟料,待姜红菱病好之后,有她出面,这些有脸没脸的老人们各个败下阵去。任是什么鬼花样,在她跟前都走不过两出。稍有不慎,就要被她裁撤下来。短短几日的功夫,侯府的掌事们竟被她换了一个遍,自己往日用着的那些人,如今差不离都打了后靠。连李姨娘自己,要打听什么消息,都甚不方便。
更要命的是,这姜氏甚是精明聪慧,自她掌家,账目里已查出了许多亏空,连着李姨娘往日私吞瞒昧官中银两等事,只怕也要包不住了。
到了这会子上,李姨娘是当真坐不住了。
如若再不想法子把那姜氏弄下去,她在这府中,可是再也无存身之地了。
之前,她调唆顾文成要把姜氏送到家庙中去,谁知这姜氏偏偏入了顾王氏的眼,说什么也不肯,倒将顾文成责骂了一顿。这法子自是行不通了,若是再这般下去,要去家庙的,可就成了她李桐香了。
恰逢此时,菡萏居里服侍的小丫头子霜儿,捧了茶盘点心过来。
李姨娘看了她几眼,见这丫头长得甚快,似是错眼不见的功夫,就又蹿了一节,越发显出窈窕聘婷的少女身姿来。她心念一动,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是不能等了。”说着,顿了顿又浅笑道:“你且回去罢,不出十日,我包管你还做回你的内管家。”
那章四娘子喜不自胜,立时跪地磕头,嘴里说道:“得姨太太疼,往后老奴一定好生孝敬服侍姨太太!”
打发了章四媳妇出门,李姨娘便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一心盘算着如何行事。
这当口上,顾忘苦忽然打从外头进来,见了母亲,也不问安,上前就在一边坐了,嘴里说道:“姨娘这是预备当神仙呢?形势坏到这个地步,姨娘倒还沉得住气!”
李姨娘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见天在家里筹谋,你是见天的出去胡行!今儿又往哪儿去来?你说你整日也没个正经事干,书也不好生读,叫你跟着老爷学些仕途经济学问,你也不肯。真不知你将来打算怎样?”
顾忘苦甚是惫赖,笑道:“将来?我将来自然做个安乐侯爷,阖府家私都是我的,还有什么可怕的!”嘴里说着,忽然将一旁侍立的霜儿拉到了怀中,百般揉搓戏弄。
霜儿又惊又羞,又惧怕三少爷权势,不敢大声呼叫,只是咬着嘴,扭着身子不肯依从,眼睛立时便红了。
李姨娘见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