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重被震天的炮弹惊醒,他听到了远处激烈的枪炮声,自军方开始逐步放弃外围以来,这些天来,如此大规模的激烈交战尚属首次。
他跑到楼顶向外看,枪炮声最激烈的是市南区一带。他整理好装束,向着交战处奔去。
……
一幢高大的建筑矗立在面前,南陵市广播电视大楼。
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大楼的背后,楼上时时传来狙击枪沉闷的响声,还有迫击炮的尖啸。
秦重不假思索地向上跑去。进得楼下大厅,里面堆满了轻重武器和弹药,一个穿戴整齐的军官站在大堂的台上,正对着列队整齐的士兵大声道:“今天敞开来打,务必要让狗日的外星杂种,见识见识人类的厉害!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下面众人大声回应,竟没有半点杂音。
如此士气,认真一看那军官,正是他见过的李队!
他背后的一间侧室里还亮着灯,一幅硕大的地图挂在墙上,上面画满了红蓝箭头,应当是敌我分布的态势图,正是秦重所需要的。
秦重从侧面走廊绕到室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那幅硕大的地图,却是三封笔墨未干的书信吸引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自古大城市选址都会建在大河两岸,南陵也不例外,一条四百米宽阔的河面的南江将城市分为南北两半,南陵战区的大本营就设在河北,这次大撤退也就是将部队和民众全面撤出河南一带,要收缩拳头,将河北形成一个军事堡垒。
此次撤退,将从连接南北的五座大桥通过,其中大部队将从南陵主桥通过,其余四座桥梁将在民众通过后提前炸毁。
全军后撤,虎贲负责断后,扼守市区最大的主干道,也是连接主桥的唯一大道,民主大道。给大部队过河争取五个小时的时间。
这一天,这位年轻的上校李正军起得很早,凌晨三点,军人的直觉告诉他,再过几个小时,血战将会打响,这将是一场实力悬殊的生死之战,双方皆以歼灭对方为目的,不死不休。
他是军人世家的子孙,属于那种传统的老派军人,自然知道军人以战死沙场为荣耀,也许明天之后再无明天,只是心有牵挂,于是视察过岗哨工事之后,利用最后的闲暇写下自己的遗书。
就着战术电筒的灯光,他一连写了三封信,三封诀别的信。
秦重看到了他写给父亲和妻子的两封。
父亲大人:
儿今奉令断后,扼守市区民主大道至全军撤离,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别无他途。窃算之,当以成仁之数为多,有子能死于人族存亡之战,大人情亦足慰,不负家国。
惟儿役于国事已十数年,未能尽孝,久愧人子,今兹殊戚戚也。恳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超拔顽儿灵魂也。儿李正军敬叩金安!
秦重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真正的军人,此时看着这封诀别书,真是感受到了撕心裂胆的震撼。
决战将临,百战余生的李正军第一次心里没有底,他清楚地知道,此一役打下来,无非成功成仁两个结局,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广播电视大楼已是这一带的最后一道制高点,人族退无可退了,他显然没打算逃跑,也不会放弃,一生大小数百仗,炼就他从不言败的铁石心肠,心存怯意的将领是绝然写不出如此滴血的家书来。
在明知战死的可能性更大的时候,他这样安慰着等待丧子凶耗的父亲,有儿子能为国而死,父亲你应该感到至大的欣慰,静如止水的一句话,却是何等的血气。
此人当是孝子,诀别之时,他殷殷地叮嘱父亲要注意自己的温饱,只要父亲好了,就是在超度自己未能尽孝而且远逝的灵魂。
秦重在想,陡然遇到大敌的人族,在死伤惨重之余,仍不放弃自己的信念,正是有了这样的脊梁,才最终能看见明天的希望,天命五十,遁去其一,这才是真正的一线生机所在!
临危受命的将领,从一开始就已打定主意要钉死在这块土地上,用一己之躯为人族尽忠全孝。
秦重久久叹息,拿起第二封信。
爱妻如晤:
我今奉令断后,扼守市区民主大道至全军撤离,命令即下,原属本分,故我毫无怨怼。
仅父迈家贫,妻少子幼,乡关万里,孤寡无依,稍感戚戚,然亦无可奈何,吾心实痛之。
他日人族胜利后,留去皆由汝自择之。覆巢之下无完卵,此战亦为守家,你当能体之念之。十余年戎马生涯,负你之处实多,今当诀别,感念至深,至及来世,如蒙不弃,当仍与汝为夫妻。
兹留金笔一支,战术怀表一只,日记一册,聊作念想。汝读此信,吾已成仁,亦勿悲亦勿痛,汝素知为夫,人生匆匆,谁能不死,死得其所,此正宜为夫之意,汝当为吾乐之。
二子长大成人,如敌未除,仍以当军人为父报仇,为人族尽忠为宜。
匆匆谨祝珍重。
大将临战,淡定如此,除了战事,再多的情丝他也全然斩去了。
在给老父的信中,他还多少为临窗翘首的慈父留了些许成功返乡的希望。
而对结发爱妻,则已直截了当地交待后事,他心里清楚,此一仗,我生则身后之人死,我死则身后之人生!
后事只有一件,将领告诉尚还年轻的妻子,所有的儿子长大成人,都要去当兵报国,父死子继,不赶走异族绝不罢休。
读过这二封信,秦重久久不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