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淳红着眼眶,她也不曾凑近了去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对沈莙念叨着这糟糕的天气。
棺木抬起来的时候沈莙拉着慕容淳一路跟着送灵的队伍走着,她们二人都手脚冰凉,却又固执地想从对方那里获得温度。
沈莙踏出府门时看见了陆铎,他没有打伞,一身灰色的素服,远远地站在侯府门口的那座石狮子后头,冷眼看着府里的人鱼贯而出。
沈莙与他对上了视线,与上次不同,这一回她的心里万分平静,连怒目而视的力气也没有了。陆铎亦看见了沈莙,隔着冰冷的雨滴,他淡然地观察着这一切,明明身在局中,却像一个局外人一般漠不关心。只是当他与沈莙视线相对时,那一陈不变的表情有所松动,扯开的却是一个类似于嘲讽的笑容,然后在沈莙皱眉凝视的瞬间转身离去,半点也不犹豫。
慕容淳亲眼看着琴君的棺柩入土才哭了一场,她拉着沈莙进了灵山的小庐,抽噎着半天说不出话了。雨下了一天,直至最后也没打停。沈莙被浇了个透,身上很冷,但却不愿离去,直到所有虚情假意来祭奠的,真心实意伤过心的人通通都散去了她也还在那里发着呆。慕容淳静静陪着她,末了却想起那桩自己担心了许久的事来。
“霖儿如今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沈莙不知道该怎么和慕容淳说,憋了半天也只能模糊道:
“你放心吧,他如今很好,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我带你去见他。”
慕容淳对这件事的疑惑之处有很多,可是在接到沈莙的书信时她二话不说便去李陵侯府闹了。比起琴君那些所谓的婆家人,她自然是相信沈莙的。
“你要护好他,魏姐姐已经不在了,唯一的牵挂就是她这个孩子,我们不能替她讨回公道,唯有照顾好这个孩子才是在帮她。”
‘唯一’的牵挂吗……沈莙沉思着,听着那些嗒嗒嗒的雨滴,心中突然有些悲哀。魏国公府也许知道琴君与人私相授受,可是裴榕必然不会把陆铎抖落出来让他们知晓。这样说起来,琴君身边亲近之人知道陆铎存在的,竟只有她而已。谁也不知道,棺柩里长眠的那个人曾经飞蛾扑火般的爱过一场……
天渐渐晚了,沈莙身上湿掉的衣服也干透了。岚绥到底担心她的身子,在黄昏之前便催促着她回宫。
沈莙挨不住她责怪的眼神,到琴君墓碑前拜了拜,又和慕容淳道了别,这才乘上了离开的马车。岚绥知道她此时心情不好,不过是闷着不肯说罢了,因此也未出言打扰,只静静地握着她的手。
琴君出殡,这对沈莙来说像是一个永久的道别,她知道,随着时间的远去,此时的伤痛会渐渐变淡,渐渐消失,以后想起,再不会有如今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日子会继续前进,时光也不会停留,用不了一个月,京中便不会再有人提起魏国公府曾经有个知书达礼的二小姐。沈莙亦只能偶尔怀念,偶尔伤感。
马车没有直接驶回皇宫,而是停在了灵山山口的那个岔道。沈莙被岚绥扶下了马车,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姬浔。
小云子替他撑着伞,因为身高的差距,举起伞把来还有些吃力。姬浔穿着玄色曲裾,外罩一件暗红着黑的披风,梳着发髻,头戴玉冠,远远望去,身长玉立,美好隽永。沈莙走到他跟前,姬浔也不说话,伸手将人裹进了自己那件大大的披风。
沈莙没有掉眼泪,晕晕乎乎地竟睡着了,姬浔有些哭笑不得,将人打横抱起放回了马车。两人难得见一面,却连话也没能说上。
琴君头七过后,原本平静无波的皇城开始大动。怙郡王进宫状告李陵侯及孙氏,事情越闹越大,御史台开始弹劾之后更有许多官员对怙郡王进行呼应和帮衬。皇帝因着这件事,原本闲散的日子也没得过了,连着几天都在朝堂和御书房之间走动。
沈莙闭门不出,偶尔得到的消息也是通过忍冬和岚绥。她只是安静地等着,起居都一如既往,若单只看她,倒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李陵侯和怙郡王这桩官司拖了半月,就连朝考的结果公布都暂且往后靠了。到了无力回天之时,李陵侯甚至打算牺牲孙氏,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她,只说自己那时还小,并不知道实情。怙郡王岂能就这么算了,逮着他这些年的古怪做派不放,势必要拉整个侯府下水。
终于在事发十八天之后,皇帝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下旨抄家入狱彻查此事。到了这个时候魏国公府也没闲着,魏国公声泪俱下地上表述说了自己女儿便是因为知道了此事想要揭露才被侯府灭了口。那时李陵侯,戚氏以及孙氏都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自然没法反驳这件事,等到查案事宜交到了东缉事厂手里,这座金贵的侯府才算是完了。
前朝不平静,后宫自然有所呼应。苏忆茹那一胎出事时正是深夜,整个后宫灯火通明,有点位分的妃嫔都没能安睡,连着太医院的二十几位太医一起赶往萱梧馆。
外头吵闹,沈莙也没再接着睡,点起一盏宫灯,就着一本棋谱,活生生熬到了天亮。
秦湄早已不装病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便把沈莙的房门一推,
“孩子没保住。”
沈莙封上书,冲她点了点头,
“苏昭媛如何了?”
秦湄没想到她会问起苏忆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