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你这样无用的书生!”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粗鄙的语言,淹没在那一天清凉的晨风里,却仅仅换来他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里,更加魅惑的笑意。
那一天,皇上邂逅了虞家的长女虞尚君,对她一见钟情,新皇继位三年,后位却一直虚悬,于是在朝臣的推举之下,建兴三年,皇上下诏册封虞氏长女虞尚君为皇后。
巧遇,妙逃——少女时多少次掩卷遐思的美妙故事,如今,却只让她感到彻骨的残冷惊恐。
偌大的琉璃宫彻夜灯火通明,皇帝大婚,举国欢庆,可是……
修长的指搭在鲜红的锦被上,捏的指节发白。
她穿着美丽的嫁衣,坐在华贵的红锦被上,看着红烛跳跃——一阵更声,忽而那红烛一颤,她惊得一抖,却是红烛将尽,一个瘦削惊怯的宫女换了新烛,一个转身的偶然,四目相对,慌忙低垂了眼。
依照夏禇的皇室的规矩,妃嫔只能孑然一身的入宫,这个小女孩,是她的侍女吧……大婚的那天,忙乱的未曾说过一句话,现在见来,却是这么的瘦小孱弱的可怜呢……
只是一个孩子呢……
她张了张口,想遣退了女孩,喉间却是一阵干涩的痛,她掩住了口,眼角却划出了泪。
女孩惊慌的在她的背上一阵轻拍,替她捋顺了气息,终鼓足了勇气。
“皇……皇后陛下,您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早些睡吧,皇……皇上今晚摆驾琼瑶宫了,恐怕……不会过来了。”战战兢兢的说完这些话,瘦小的身子已经抖如筛糠。
还在怕么……
她的唇角轻轻勾起,音色清冷,“你叫什么?”
“我……奴婢叫小隐。”
“小隐……”她轻喃,眼光冷然,“退下吧。”
那抖如筛糠的女孩终于如蒙大赦,倒退着走向宫门。
只有此时,隔开了那层朦胧的轻纱帷幕,她才敢偷偷窥探着这个夏禇第一女子,虞皇后——
大婚三日却未见皇帝一面的女人,被羞辱被冷落,却为何当她三天来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却让她只觉得无上的高贵典雅。
那一刻,她方才明白——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夏禇国母——虞皇后。
“咔。”门扉拉严,轻轻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响得快要震碎耳鼓。震得她额头生疼,背脊酸痛,那一瞬间,就真的失去了知觉,无力的坠落在那殷红的锦被上,看着头顶旋转晦暗……
真的没有力气了……
隐忍了三天,当理智被黑暗吞噬殆尽的刹那,那个她拼命摒弃的名字,那个温柔的笑容,竟这样轻易的映入眼帘——
慕容——
慕容——
若是你该有多好……
红烛跳跃,映衬着那张苍白的脸,清泪滑落眼角,晕湿了锦被上五彩的刺绣鸳鸯……
*
建兴三年,新皇立虞失长女虞尚君为夏禇皇后,同时将六个贵族世家献上的女子纳入后宫。
腊月十七,这是国师推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只是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压在大红的喜绸上,被那些忙碌的宫人一碰,便哗啦啦的散落出一阵迷茫的白雾。
这样的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整整一个月,过了年,到了十五月圆的那天,南詹部的叔叔忽然来信了,倒了傍晚,就托了可靠的家仆带着几个族中长辈,偷偷潜进琉璃宫。
叔父看见她憔悴的样子,便是劈头一顿责骂。
他说,“南詹部怎么会有你这样无用的后人!虞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
她跪坐在火炉边的软榻上,却依旧感到背脊上一阵阵恶寒,突然脸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痛,便见到随行的几个族人慌忙拉开暴怒的叔父,劝说些什么。
“她如今毕竟是贵为皇后,再说脸颊上有了伤,怎么在去见皇上!”
愤愤的叔父终被拉开,她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见族人眼里的失望、鄙夷、恨铁不成钢……
“尚君,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记得你小时候还是个伶俐的娃娃,怎么越是长大,就越笨拙了起来……”
“我是看着你年幼的时候在虞家的孙辈中算是最有灵气的一个,方才使尽手段保荐你入宫,可……”
“孩子,后宫生活不懂脑筋就是个死啊……”
她低垂着头,细细的听着这些苦口婆心,忽然一阵风吹开了厚厚的棉门帘子,她看见屋外皑皑的白雪,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铜铃般的笑声。
一年前的冬天,她还在虞府的后园里打雪仗、堆雪人,想起那时的自己,竟在同辈之中,也的确算得上伶俐的一个。
六岁那年,她随着母亲、姑母们进宫觐见当年的皇后——她的姑母。
正值盛夏,她还记得那满塘里盛开的红莲花,仿佛是烈焰般的燃着了那一池碧波。
当年的虞皇后就坐在那池塘中央的小榭里,冲着亲族们雍容的微笑。她站在最后,忘了叩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