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舒伴伴就真的会通传?”
景泰帝哑口无言,小太子担忧的拉了拉万贞的手,小声劝道:“贞儿,别冲皇叔生气。”
万贞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这个时候,让她对景泰帝低头道歉,她又实在做不到——眼前的皇帝,曾经是她在这个时代交往的,最不沾世俗,以君子之道相处的朋友。只要想到自己曾经的君子之交,有朝一日,竟然为了利益,纵容别人来杀她,她就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愤怒以及受到背叛的痛苦。
尽管他的身份转变,她日常也经常提醒自己,双方身份转变,不能再以旧日时光相处。但无论如何,面临生死关头,这种最直观的情绪终究掩饰不了。
她不肯低头,景泰帝更不可能低头,两人互相瞪着对方,不说话。
小太子劝了万贞,再看景泰帝脸上阴云密布,又来劝他:“皇叔,贞儿身上痛,您别生她的气。”
万贞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声道:“陛下,当日去寻于首辅,我也不是故意要您难堪。而是情急逃命,怕回宫的路上会再遇截杀。您的大驾出宫,京师便只有首辅于大人够身份,够威望。我当时只想到于谦为人刚正,不畏强权,会庇佑东宫,并没有想到这会让您难堪。”
景泰帝也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见她服软,便也不再深里追究,退开几步,在床边的桌前坐下来,缓缓地道:“贞儿,去年几场大战,将国朝数十年累积消耗一空。国库空虚,年前收的秋赋连给有功将士犒赏都不够,更何况要支应整个朝廷的运转。户部指望着我从内帑中拨出钱来,可是内库一年的收入也只有那么多,接连几个典礼、节礼下来,早就用得空了。不瞒你说,我连你以前送我的程仪都派人拿去兑了,又让潜邸的总管私下找晋商、徽商拆借,才算把这段时间的账糊弄过去。”
吴太后本就不擅理财,偏偏还养着一条当年留下来的旧谍线,有时候甚至需要郕王府孝敬补亏空,基本没有积蓄;而汪皇后初掌后宫,面对的又是被钱皇后掏空了内库的局面,不打饥荒已经不错了,在钱财一事上,也确实无法给丈夫更大的帮助。
景泰帝开了口,满腹的苦水也就哗啦啦的往外倒,道:“我这大半年,改编十团营、整顿御马监、澄清吏治、四处筹钱……忙得无暇分身,不见你和濬儿,不是因为我不想见,而是真的几乎没有闲下来见的时候。”
两人的话都不尽不实,但作为根本利益已经冲突的故友,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强求更多。
万贞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陛下初临大宝,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事缓则圆,等到今年秋赋入库,钱财充盈了再图改制,会容易很多。”
景泰帝摇头,道:“不急不行啊!虽说去年也先大败,脱脱不花、知院阿刺他们在瓦刺内部争权,但也难保他们什么时候就和好了再南下。不趁早整顿军事,将九边重设厚防,修缮四镇,万一他们再来,未必还能有上次京师防卫战的幸运。”
土木堡之败,固然是王振之过。但追根究底,与领兵的勋贵承平日久,惯享安乐,以至于在王振淫威之下不敢直言抗争,失了临机决断的勇武之风有关。军制腐败,那是必须马上整顿的。因此满朝文武虽然明知国库空虚,但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却是出奇一致,都赞同景泰帝改制。
改制要花费的巨款从哪里来?国库没有,那当然是找皇帝开内库了!反正国朝的大臣,历来都有向皇帝哭穷,刮皇帝私库来充盈国库的传统。
至于皇帝的内库因此被搬得耗子都不乐意住了这种事,大臣们也是喜闻乐见的——天子坐拥天下,要什么私财?没私财,就只能戒掉许多奢侈享受。皇帝尚俭修德,这也是大臣们规谏有方的功绩啊!
因此景泰帝这半年来,一边是享受着群臣拥戴期盼的满足,一边硬捱着群臣各种逼迫的煎熬,既快乐又难过,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他提到了防备瓦刺,万贞沉默了一下,试探着问:“上皇还在瓦刺手里,若是他们再逼迫上皇来叩关,怎么办?”
她以前从没问过相似的问题,陡然一问,景泰心一紧,问:“你觉得呢?”
万贞摆手道:“这样的国家大事,我哪里懂?”
景泰帝哼了一声。
万贞知道他这声哼里的恼怒,却不以为意:“不过对于我这样死里逃生的人来说,我觉得比起性命来,世间什么身份、地位都不重要。想来北狩的上皇,心思也是如此。”
景泰帝哂然一笑,道:“贞儿,这个你就不懂了。人心易变,此一时彼一时,谁能保证呢?”
他的目光在小太子的身上转了转,轻叹:“若他回来,上有太后、下有太子,朝中还有旧臣……你让我如何自处?”
太后、太子俱全,法统便没有瑕疵,若是上皇回来联络旧臣逼宫,扶立太子。景泰帝这皇位,立即就坐不稳了。
万贞怔了怔,忽然一笑,道:“陛下,我觉得您想错方向了。真正的难处不在北边回不回来,而在于……将来归谁。”
将来,自然是指太子。景泰帝原本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