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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全身穿着运动服,迎面吹来的晓风颇有几分寒意,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清孝锁上房门,回头正好瞧见他紧抱双臂取暖的身影。清孝拍拍他的肩,他顿时一抖。
清孝心中叹了口气,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微笑道:“晨跑是不可缺少的。你的身体还需要进一步恢复,尤其需要多做户外运动。早上人也比较少,我陪你慢慢跑,不用多快的速度,就是走一圈也是好的。”
羽低声道:“我明白。”
清孝凝视着他,道:“但你害怕?”
羽低着头,没有说话。
清孝抬起他的下巴,道:“告诉我。把你的全部感受说给我听。”
羽牙齿格格作响,想说什么,却又有些说不出口的样子。
清孝等了一会儿,放缓了语气,道:“你闭上眼睛。不要看我的脸。对了,就是这样。这个时候你可以随意说出你心里的话,就像对着树洞说话一样。”
羽闭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能感受到那男子温暖的手触着他的下巴。
他知道那男子是好意,他完全可以不加防备地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对方,但总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似的,阻止他尽情表达。在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曾经不止一次被迫吐露心事,因为他不能拥有自我和隐私,但却很少被允许表达自己的感受。他被告知,他的作用就是取悦于人,自我的感受是不重要的,也没人对此感兴趣。
天长日久,从他的内心通往外部世界的那道门已经生锈,不管他如何想改变,也总是习惯性地紧紧封住,把所有的语句都锁在心中扑腾翻覆。
清孝的声音变得严峻起来:“我说过,你必须把你的心里话告诉我,不能隐瞒。”
是的,他不该隐瞒,只需要说出来而已。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在头脑中搜索字句,正在想如何表达。突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起来。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出自己挨了一耳光。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黑暗中,那声音带着无可比拟的威严和冷酷,让他忍不住眼泛泪光。
“说!”又是一记耳光。
掌掴蕴含的羞辱意味远远大于身体伤害,尤其施与者是清孝。他抬手捂住脸,浑身都因屈辱而发抖。他讨厌挨打,讨厌这样毫无尊严地站在路旁被清孝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打耳光。
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晨,那掌掴声显得那么清晰,万一路上有人该怎么办?
“你说不说?”那人再度冷冷地问道,手颇具威胁性地擦过他还在隐隐作痛的面颊。
“是的,我怕!”他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不希望那只手再落到自己脸上。
“怕什么?”
“早上很冷!”
“还有呢?”
“很黑,有雾,看不清路,会觉得害怕。怕遇上人,不知他们会不会伤害我……”
一旦说出口,后面的话就很流畅地涌出来,他自顾自地说下去,突觉身体一紧,已经被人紧紧地抱拥入怀。他顿时全身僵硬,舌头打结:“清……清清孝……”
“好了,睁开眼睛吧,我在这里。”那人柔声低语。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清孝微笑的脸,轮廓分明的线条也因此变得柔和,眼神有嘉许有安慰。
“清孝?”他迟疑着道。
“现在我知道了,你害怕,因为环境不熟悉,也怕和人接触,是么?”
“是的。”
“可是我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多练习,你会为我做的,是么?”
那双眼睛盯着他,沉静而温柔,他如被催眠,喃喃地道:“当然。”
清孝微笑,捧起他的脸,低声道:“我会一直在这里,在你前面跑。你只需要跟着我,看着我,其他的什么也不要想,你做得到么?”
他只觉晕眩,茫然地点头。意识似乎已经抽离,被卷集进缭绕的雾霭中,升腾入深邃发白的天空里。冥冥中似乎有谁在轻笑,或者只是他的错觉。
雾气仍然很浓,空气中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意,但他已逐渐停止了颤抖。因为清孝在抱着他,那是他唯一能得到的温暖,也是他和这世间的唯一联系。
“看着我,跟着我后面跑。不要去想风有多冷,会碰到什么人什么事,只需要看着我想着我就好。明白吗?”
他顺从地点头:“好。”
清孝放开了他。他陡然觉得冷,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却见清孝在前面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冲他一笑,示意他跟上。
他怔了怔,四周浓雾缭绕,朝他合围过来,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也不知隐藏了些什么。而清孝已经朝前跑去,虽然并不快,但身影似乎眨眼就要消失。
他心中一惊,立即紧跟上去。
雾很大。白茫茫的雾霭从他身边奔腾而过,仿佛融雪的春潮。平时那些熟悉的景物如花木、房舍、两旁的行道树,在动荡不定的迷雾中都显得异常狰狞,黑魆魆的如鬼影一般。
潮湿的雾气,幽暗的天光,让他背脊一阵阵发冷。
他唯有努力跟上清孝的脚步,才能够战胜心中的恐惧。
清孝跑的速度很慢,几乎可以说在大步走,但依然不是他能追得上的。
他两条腿仍然不是很得力,跑步的姿势别扭而笨拙,好希望清孝能够回头看看,发现他的窘态。但清孝一直不曾再回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让他追赶。
他也只好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