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官员怒道:“放肆!怎能怀疑相爷!”
“为何不能怀疑?说来也怪,虎符分明在本侯手中,金门卫与虎门卫何以听一文臣号令?莫非尔等之中,还有与假扮宋相之人一门所出的妖人?”
一句话说得四周之人脸色铁青,陆栖鸾又道:“陛下之毒已解了大半,你等若怀疑诏书真假,自可随本侯觐见陛下……不过在此之前,可否让本侯一见,宋相的面皮,是真是假。”
“……”
她都说了允许他们觐见陛下,武官们也没有话说了,倒是诧异地向宋睿看去……难道宋相爷被人假扮了?
马车里的宋睿忽然冷笑一声,正欲说话,忽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城楼右侧,目眦欲裂道——
“谢端!你带三殿下出来想做什么?!”
旁人不知,宋睿却猜到了……
城楼边上的禁军没能听得清,也不敢拦一个皇子和一个首辅,躬身道:“谢相,城楼高险,若带着殿下令城下退兵,还请小心。”
“有劳了。”
跟在谢端身后的三皇子愣愣地追了过去,问道:“谢相……不是唤军队进宫让我做皇帝的吗?为什么和他们说是带我来退兵的?”
谢端声音温淡道:“禁军已落入陆侯之手,若不这么说,又岂能让殿下上来?”
三皇子稍安,道:“还是谢相想得周到,若本宫得了兵权,就先杀了那个胆敢犯上作乱的女官!把她的虎符交给谢相!”
谢端轻轻摇头,道:“臣一介文人,不通军事,殿下看重了。只愿殿下此去后,令山河清晏,余愿已了。”
言罢,他走上城头,城下千军静肃,唯有宋睿,大声呵斥——
“谢端!你疯了吗?!带储君走!”
“那日相晤,谢某曾问过宋相一个问题,说,史上何以少女帝而多男皇,宋相言,男子为天,天在上,地在下,乃乾坤正理。吾当时亦以为然……今日却偶得一解,请宋相指教。”他拱手一礼,对一脸懵懵懂懂的三皇子招手。
“殿下,来。”
等到三皇子走至城墙边时,宋睿怒极,道:“禁军!快拦下这疯子!勿要让大楚亡于他之手!”
……要怎么才能让天下人接受一个女帝?那就只有……那就只有为天下人减少选择了。
陆栖鸾愕然望去,猛然醒悟……他要把自己的后路彻底断了。
“禁军,去抢下三皇子!!快!!”
她一声令下,回头便冲回城楼内。
——不行、不行,你做什么都好,只有杀皇子不行!杀了皇子就再也没有人能救你了。
苍然的天光入眼,还差一步便能踏上城楼时,宫外一阵可怕的惊呼传入耳中……
陆栖鸾停住了,随后麻木地走上城楼,踏入积满了深雪的城头。
寒刃林立处,他立在雪中,目光清寂,见了她,回首微笑——
“这就是我还你的海清河晏……我走后,愿君踽踽独行,代我残躯,烬此长夜。”
……
太御五年初,皇城夺储宫乱,易门祸乱朝纲暴露,右丞相谢端自认为罪首,杀害三皇子。太上皇丧子,悲恸非常,传位与皇女殷函,改年坤临。
太上皇念谢端有师长之谊,下旨令其禁于府中,着东沧侯于二月初,将其赐死。
“陆侯,请吧……下官提醒一句,毒酒是真的,枭卫就在看着,若陆侯有意徇私,枭卫便会着即代陆侯行刑。”
内监看似友善地提醒着,他知道这是太上皇要看这位新的能臣的态度。
“……我知道了。”
黄泉酒入手,并未如想象中那般轻,陆栖鸾提着那酒,以一种刻意放慢的步伐走过谢府的回廊,不多时,便见到了这府邸的主人。
他并未如往常那般在池边观鲤,而是随意地倚坐在廊柱处,抬头看着他面前那株疯长的木棉树。
还未至春天,这株木棉又长高了,连一冬的雪夜压不倒它,伸展的枝头便不知何时顶掉了檐上的青瓦。
陆栖鸾看见他手边无酒,只有一只白玉杯,眼中一暗,将毒酒背在身后,走过去道:“这树都长得这么高了,还不修剪吗?”
“坐。”卸去了相印,谢端仿佛又回到了隐居时的随性,待陆栖鸾在他身侧坐下后,眉眼温和道,“我最喜它耀武扬威的的模样。”
陆栖鸾默然,待他伸手来取毒酒时,她按住了酒壶,道:“昨日,舟隐子并你在崖州的几个友人进京了。”
“哦,那他们可曾为我这罪臣撞宫门求情?”
“没有,只是纠集了一大群文人,一边狂饮酒一边写诗骂你。”
谢端轻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指依次掰开,将那酒壶握在手中,斜斜斟下,道:“许是我先他们登仙一步,他们嫉妒我罢了。”
手指僵硬地抓紧了袖口,陆栖鸾哑声道:“人间这么好,何必要走?你大可以假死、可以如那易门妖人一样改换形貌,可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