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便盯着地面,也能从谢珩的呼吸中,察觉他的恼怒。来不及体味诸般矛盾情绪,伽罗深吸口气,跪直身子,抬头看向谢珩。
这般反应令谢珩诧异,旋即,脸色愈发难看,胸中郁气更浓。
像是炙热的一团火碰到冰块,未能将其融化,反被其浇灭了火苗。
“什么情由。”他的声音僵硬 。
伽罗缓了口气,“当日我选择离开,是慎重考虑过后的决定,绝非一时兴起,也不是任性逃避。殿下于我,确实恩重如山……”她话未说完,忽听外面有人扣门,不由诧异,看着谢珩。
谢珩的脸色很难看,是她从未见过的难看。
“等着!” 他似不耐烦,厉声道
门外停顿了片刻,旋即传来战青小心翼翼的声音,“殿下……黄将军有急事求见。”
谢珩的目光攫着伽罗,似在犹豫,片刻之后,倏然转身离去,绕过低垂的帘帐,仿佛刚才强硬闯入般匆匆消失。门扇吱呀作响,旋即重重阖上,而后是谢珩渐渐去远的声音,“锁好屋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
伽罗长长舒了口气,心神稍稍松懈,就势瘫软在地。
屋内帘帐厚密,垂落在地时,昏暗寂静。
脸上的烫热尚未褪去,心跳依旧砰砰地如同击鼓,若非身上残留的被挤压禁锢的疼痛和唇齿间他的痕迹,她甚至要怀疑这是场仓促又戛然而止的梦。
她定了定神,瘫坐片刻之后站了起来。
满屋安静,她莫名觉得心慌,掀开帘帐快步走到外间,站在冰冷的错金香炉旁。
陈设颇为古拙的屋舍,靠窗是一方谢珩从不离身的漆黑铁扇。长案最边缘,放着那把乌黑冰冷的长剑,剑鞘以皮革制成,上头雕刻细密繁复的暗纹,沁着两处血迹。
伽罗站了半晌,才算是静下心来,回味整个过程——从岚姑突然说谢珩驾临,到谢珩被战青突然请走。
谢珩的态度依旧让人捉摸不透,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十分恼怒,却在恼怒之余,心存退让——如果不是她奋力抗拒,咬破嘴唇,再度激怒他的话。
从炙热攻袭般的强吻,到眼底火焰被浇灭,神情恢复冷硬,其中变化,伽罗看得分明。
虽然激怒他并非本意,但谢珩显然是误会了她的目的。
心里忐忑,却也知道没有退路。
或者前功尽弃,跟随谢珩回京,然后在端拱帝淫威盛怒之下,与谢珩并肩走向悬崖,累及至亲性命。或者狠一狠心,斩断最后一丝牵系,仍旧前往西胡,从此两地相隔,各自走上坦途。
即便不情愿、即便眷恋遗憾,但很显然,第二条路更为明智。
伽罗指尖拂过那把曾抵在她喉间的铁扇,动了动唇角。
还记得初上京时谢珩将扇柄抵在她喉间的情形,冰凉又锋锐,令她胆战心惊。那个时候,谢珩必定是憎恨厌恶她的,所以能毫不犹豫地将钢针抵在她指尖。若不是南熏殿中那数月相处的情分,他的厌恶必定还会延续。
伽罗不知道谢珩是何时起对她有意,但很显然,这半年的相处太过短暂,即便有情意,也如同火石相撞擦出的火花,明亮炙热,耀眼惑人,却未必能延续多久。
如同她可以在身处两难困境时,决意舍弃离去,若谢珩有一日也落入这般境地,未必不会选择放弃。
那样的结局,她赌不起。
尤其当赌注不是别人,而是至亲的性命。
……
谢珩办完事再回来,已是亥时。
他此行洛州,虽是为伽罗而起意,最要紧的却还是宋敬玄。深入虎穴,身边只有三百侍卫,即便先前已然安插了人手,谢珩也不敢掉以轻心,松懈半分。他在抵达雍城的次日便挑明来意,体察民情之余,矛头直指宋敬玄帐下的别驾。
宋敬玄当然不买账,力陈那位别驾忠君为国,绝无半分私心。
谢珩所需要的,便是拿出如山铁证。此事他先前已有线索,只是暗中行事毕竟太慢,如今要做的,便是以雷霆手腕查明证据。这整个后晌,都是在跟黄彦博、战青商议此事,附带着接见了潜伏许久的杜鸿嘉,和从北凉匆匆赶回的曹典。
全幅心神扑在宋敬玄的事上,直到回到白鹿馆,才想起伽罗。
先前的郁气恼怒尽数被政事驱散,他踏着寒凉夜风到了门前,瞧着里头晃动的烛光时,却忽然止步不前。眼前又浮现她跪在地上的模样,明明娇媚惑人,却偏偏目光倔强冷清。筹谋逃离、避而不见、咬破嘴唇,她步步后退,尽是逃离的姿态。
在盛怒过后,此时此刻,他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