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杨仪是忠臣，礼部尚书赵沛是忠臣，可惜他们忠的是太子而不是陛下，这样的臣子不杀留着做什么？”

顾云璟摩挲着杯底，惨淡一笑，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太子式微，都想帮太子，却不知道事实上这是在害他。陛下拿太子身边的重臣开刀，目的就是杀鸡儆猴，让他不要忘记还有个存在的君父。”

“太子德才兼备，确是治国的不二人选，陛下难道不知道么？不，陛下眼睛明着呢，那么为何还会冷落他？因为太子的锋芒太盛了，远远盖过圣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太子还不知道收敛锋芒，一再试图拉拢朝中重臣，那么真有可能被废除。”

顾云璟看着将尽未尽的红烛，略为惋惜道：“皇后娘娘身在局中，估计也没能看明白形势。她这时候最需要做的不是帮衬太子，而是该让他避开朝中纷争，最好是对任何朝堂之事保持着充耳不闻的态度。”

“所以，皇后娘娘真不该把你嫁给我。”

萧慕雪神色急剧动容，饶她前世是精明的总裁，此刻也甘拜在顾云璟的条分缕析下。这个病弱的少年极少出家门，没想到他竟然对朝野中的形式分析得这么透彻。

萧慕雪眸光颤抖，她问道：“你既然知道母后把我嫁给你是不好的选择，为何不向她说明情况？”

顾云璟淡淡而答：“等我知晓时圣旨已经下了，还能收回么？再说陛下爱你如宝，听说你钟情我，定然是要把你许给我的。”

顾云璟把杯中的酒饮得一干二净，晃了晃空澄澄的酒杯，像是在斥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当上驸马，还真是托公主的福。”

萧慕雪知道顾云璟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讽刺，她转过头去，不再说话。萧慕雪知道自己的做法伤害到了顾云璟，可她下定不了决心去道歉。顾云璟的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不语。

长夜将尽，二人各怀心事。

第9章 采月

清晨的一缕阳光静静流泄在候府的朱墙深院中，藏匿于草木缝隙间，在青石板上投射出了道道斑驳的光影。

新婚后的第一个早晨温宁而祥和。然而顾云璟的身体情况却不如阳光这样可人了，他昨晚一夜未睡，这会头疼得紧。本想去其他房间补眠，可一想等会还要去宗祠祭祖，于是便撤消了这个打算。

萧慕雪的情况比顾云璟好很多，她虽然也一夜未眠，不过原主身子骨好，武功修为也不弱，再加上前世的肖总裁是个工作狂，熬夜早就习以为常了。因此她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萧慕雪看着顾云璟憔悴的面色，出于合作伙伴的担心：“你没事吧？”

顾云璟单手支颐，眉目微垂，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头有些疼。”

她抬眸看了看依旧身着一袭喜裙的萧慕雪，说道：“待会要去宗祠祭祖，殿下先梳洗打扮一番，我也去换身衣裳，顺便去厨房找些汤药喝。”

萧国之人把宗祠礼仪看得极其重要，认为其是绵延子孙的象征。皇家子弟娶亲第二天后要去祭拜太庙，名门望族子弟则需祭拜家族宗祠。

顾云璟说完，掩好房门后，轻步而出。她担心萧慕雪不适应候府下人的伺候，特意把公主陪嫁丫鬟玉瑶叫来伺候其梳妆打扮。交代她不要生分，如果生活起居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和府上管家提。

采月一边在心中感叹驸马爷真贴心，一边屁颠巅去伺候公主。

顾云璟交代完之后，才朝厨房走去。镇远候府内设置了两个厨房，一个是用来做食膳的，一个则专门用来熬药。后者规模比前者小，一般以小厨房称呼之。

小厨房内，药香萦绕。

采月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世子熬药。顾云璟服用的药不同于一般市面上卖的药，这些调理身体的药草尤为珍贵，是从忘忧山深壑处采摘晒干而得的。且每一副草药皆经忘忧谷谷主慕容澜之手精心配制而成。

配药过程艰难，熬药过程也不容易。熬制这种独家秘方的药，特别讲究火候。以均匀的温度熬制，才能发挥出最好的药效。火苗的温度瞬息万变，要想把它控制得均匀，何其困难。饶是药童出身的采月，每熬制一次药也要花上很大的功夫。

顾云璟走到小厨房时，采月正拿着蒲扇煽火，她聚精会神注视着泛着漆黑药罐下的火苗，一旦隔得距离较远，就不大容易观察到火苗的明暗程度。所以采月离火苗的距离很近，几乎是俯首贴在药罐旁。

少女美丽的脸庞沾染上一层层碳黑，额头上的汗水顺势滴落，一点点晕开着碳黑，采月的脸看上去越发脏兮兮。

顾云璟立在门口，看到这里莫名鼻子一酸，记忆的涟漪轻轻泛开。八年来采月一直无微不至照顾自己，嘘寒问暖、知冷知热。

半刻钟后，药已熬制好，采月提起药罐小心翼翼向碗里倒着药，看到药汁呼噜冒泡，这才会心一笑。端药放在灶旁，正准备洗把脸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顾云璟从未踏进过厨房，自然不习惯闻这呛人的味道。

采月忙掏出手帕迫不及待擦拭着脸庞，又羞又窘柔声道：“世子，你怎么来厨房了？”

顾云璟用温柔安宁的目光看着采月，浅浅一笑：“我来是叫你熬碗止头疼的药。”

采月明眸中露出既担忧又心疼的眼神，走到顾云璟面前，问道：“头疼得厉害么？我马上就熬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