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阿兰在窗阶下铺了一地的芬芳,微风习习,带着早秋的凉意。
绾姬见赫连成醒来便忙将他扶了起来。他将绾姬推开,力道大得惊人,似乎很嫌恶她的碰触。
赫连成沙哑道:“朕要见阿音。”
绾姬默了一会儿,没有答上话来。她或许从那一刻就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赢过伏音。绾姬说:“她失去仙骨,堕成了凡人。她恨你,她说就算她成了凡人,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她愿今生不再相见。”
绾姬睁着眼说瞎话,执意要消了赫连成的念头。
“骗人!”这时候的他正如我在长音殿见到的那样,带着几近疯狂的相思和愤怒,从床上跌下来,挣扎着要去找伏音。
“阿音绝不会这样说!”
他连着几天几夜都没进过食,此时喉咙疼得冒火,因方才吼得那一声涌上了撕裂一般的痛苦,几欲不成声。他刚走了没几步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跌得极其狼狈。
昔日沙场上有着卓人风姿的赫连成竟有如此不堪的时候,让我觉得这人只是世上最平凡不过的痴情种。
赫连成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连最卑劣笨拙的苦肉计都用上了,可伏音却仍决意离开。他后悔自己当初莽撞的决定,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挽回。
伏音消失了多少年,他就派人找了多少年,绾姬就在宫中等了多少年。
赫连成将整个王朝的大权紧紧揽在自己的手中,手段冷酷杀伐,毫不留情。他想着,等伏音回来后,再也没有战乱和迫害会让她受到伤害。
前朝余孽被压得喘不过来气,只能借助双金馆的舆论势力暗讽朝纲,在口头上占占便宜。赫连成对之置若罔闻,一直留着双金馆,只因伏音曾对他说过想去双金馆听戏。
赫连成膝下唯有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是与知书达理贤淑有度的淑妃所生。小赫连很争气,比他爹还要厉害。他爹五岁的时候能去树上偷鸟蛋,这孩子五岁的时候已经能将老太师气得想辞官归田。
而那个小公主比她皇兄还要磨人,平时倒是老老实实地学琴棋书画,得空时总爱缠着赫连成。
御花园内百花争艳,姿态尽妍。几位娘娘都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话话家长里短,气氛极其融洽。这大概是我见过最和谐的后宫群体,的确,她们也没什么好争的。
小赫连稚气未脱却已经是个少年模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淑妃的身旁,吃着小果子和小糕点。
“母妃!”小女娃甜甜糯糯的声音极为可爱,肉嘟嘟的小手拉着赫连成,从重重花影中跑了出来。赫连成身后跟着娉婷而至的绾姬。
淑妃见后面色一柔,冲半大点儿的小女娃招了招手说:“容容,怎么又去缠着父皇了?”
几个妃子都起了身行礼,道了声:“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小赫连一心想着将容容花袖上沾的草屑拂去,等她们行了礼后才想着拜见:“儿臣参见父皇。”行礼至此,小赫连便起了身,没有向绾姬请安。啧,这个小混蛋果然比他爹狂妄,从小就会给人脸色看。
绾姬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了。
赫连成似乎浑不在意,他将容容抱在了怀中,又让小赫连坐在了主位旁边。容容自小就抱准了大腿,先将桌上专门给她准备的绿芙糕喂给了赫连成。一向面无表情的赫连成吃着自家小女儿喂得糕点终于动了丝容色,微微笑了一下。
小赫连愣了一会儿,咕哝了一声:“儿臣也要吃。”惹得其他几位娘娘均掩面以笑。
赫连成开心,她们就开心,在场唯一不开心的大概只有绾姬。
淑妃很识眼色,连忙起了别的话题,她给赫连成斟了一杯酒,又转而摸了摸容容的头,声音细柔道:“皇上,如今容容也大了,也该起个正儿八经的名了,皇上可有什么好字赐给容容?”
赫连成又喂给容容一块绿芙糕,想了想淡道:“叫伏音吧。”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淑妃看一旁绾姬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赶忙圆场道:“容容福薄,怎能冲撞了贵妃娘娘的名讳?”
绾姬来时便自言为圣德皇后伏音,帽子扣得挺大,搞得宫中人皆以为她真得名为伏音。
赫连成轻笑,说:“朕赐容容这两个字,只是为了铭念皇后,与绾贵妃无关。”
在给绾姬添堵的道路上,赫连成越走越顺。
绾姬隐了怒容,起身道辞:“臣妾身体不适,先回宫了。”
赫连成没有理会她,依旧逗着怀中的容容。众人见状也不敢起来恭送,只能看着绾姬转身离开。
司命手册上,绾姬转身的那一刻,泪已纷然而落。
绾姬拿宫中所有人的性命要挟赫连成,让他册封她为贵妃娘娘,让他不得赶她离开。绾姬执意留在这里,纵然受了那么多的折辱,依旧执意留在这里。
我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因为喜欢赫连成,还是因为心中的不甘。可她能坚持那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
直到赫连成病重,他下旨举国寻找清袍道士,将大批大批的道士传唤进宫,希望能找到当初指点他的道长,寻到伏音的下落。
他这一生成就了千载功业,在尘埃落定之前,他唯一的愿望是想在临死前再见伏音一面。
生死卷宗和司命手册演化至此,便与现实连上。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倚在舜苍的怀中,动了动自己酸疼的脖子,道:“这也太纠结了。”
舜苍不可置否的“恩”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