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的吵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整个村子都知道,凤家的那个书生要娶村长家的女儿了,村长家心许凤生已久的秀如姑娘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接下来的两天,凤图一直忙于安排婚事,街坊邻居也都来帮忙,帮着重新整修了一番凤家,挂上红灯笼贴上红喜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和所有村子里的姑娘一样,新娘的嫁衣和鸳鸯枕都是新娘自己亲手绣的,早了一个月就绣好了。听说凤家下的聘礼,都快能买下好几万亩的地,一旦有人问起来,村长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摇着船到湖上打渔的渔民们,都互相说笑着在谈论这一件举村同庆的喜事,锦乱在水下游着,听得很不开心,弄破了他们的渔网让他们一条鱼都捕不到,可那些渔民被喜事感染,一点都不在意打渔的收成。
锦乱听着更加气闷,懊恼地潜到湖底躲了起来。
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盛大的喜事,以至于到后来,全村的人都来祝贺帮忙,把凤母高兴坏了,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成亲的前一天傍晚,凤图来到湖边,唤着“锦乱”的名字。
锦乱从湖底游上来,在湖面上探出半个小脑袋,就是不肯变回人形上岸来。凤图又低低唤了两声,锦乱也不情不愿地变成大活人坐回岸边,就这么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坐在草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凤图坐到她的身边,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
锦乱晃了两晃,自个儿生着闷气,往边上挪开去。
“小凤凤,我觉得你说的对,你都要成亲了,都要娶那个什么秀娘了,我还死赖着这里做什么,那时候我就应该跟着紫霄回去的,省得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也给自己添堵……”
“你在说些什么?”
“我决定了!不留在这里了,我要回去了!天君就好好地留在这里,和秀娘过夫妻生活吧!锦乱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锦乱听天君的话回九天君那里,就算天君不来接锦乱也没关系,锦乱会一直等下去……就算锦乱什么也不是,就算锦乱根本也不能算是离恨天上唯一的仙使……”
她说的,都是些什么,什么天君,这么陌生的称呼,都让凤图开始觉得她在疏远他。
凤图抓过锦乱的手腕,牢牢地握住,神色间都有些凝重。
“你想去哪里。不是说,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锦乱苦着小脸,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可是天君都让锦乱走了,锦乱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锦乱,我要你留下。”
锦乱用了点法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小凤凤明明就要娶秀娘了,还让锦乱也留下,这样不公平……”
“锦乱……”
凤图伸手去抓她,可锦乱却站起身,脚下一点就跃到了湖水上,回过头望着他,张了张嘴说了一句什么话,潜入水底消失在凤图的面前。
“锦乱!”
凤图惊惶地起身疾步走到湖边,可湖水下,哪还有鲤鱼的影子。
风吹动他浸湿的衣摆,也把锦乱的最后一句话吹散在空气中,可他清楚地听到了,锦乱说,小凤凤不要锦乱了,不要了……
他当着她的面说过,只娶一人,绝无二心。而他竟然想要把这一句话拆开成两个半句,“只娶一人”是一句,“绝无二心”是一句,想要分别代表不同的人。
妄想。这是天大的妄想!
他的这一生,是否将再也无法见到那只灵俏的鱼妖,再也无法见到那个顽皮又乖巧的姑娘?
心口一滞,阵痛在胸腔里泛滥而出。
凤图敛眸,失却了所有的表情,转身走向那个染满喜庆的村子。
初八如期而至,这一天一大早,鞭炮声就从村头响遍了村尾,邻居们帮着招待客人,招待了一波后,花轿抬起礼乐奏响,身上绑着大红花的轿夫唱着朗朗上口的民谣,新郎官穿着礼服,骑着村子里唯一的那匹粽马,浩浩荡荡地往沈家去。
新娘早就打扮好在等着了,给沈家的双亲敬过茶跪拜后,金牙婆说了好些吉利的话,又是一番说唱和吆喝,就这么把新娘子接进了花轿里。
这是凤图第一次主动伸手过来牵她,沈秀如有些激动,都没有注意脚下,绊到了轿子的栏杆,差点没甩掉头上的大红盖头。
接到新娘后,轿子悠悠晃晃地抬回了凤家,新娘跨过火盘,在金牙婆的祝福语中,由亲友扶着,跟在新郎的身后走进屋内,一人牵住大红纱花的一头,要拜过天地和高堂,才能对拜入洞房。
屋子里,凤母穿着体面的衣服坐着,满面笑容,准备好了红包就等着给新媳妇。
两位新人站到长辈的面前,金牙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一拜天地”,两人转向门外,对着天地就是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重新转回来,跪倒在地上正打算磕头,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了滚滚的雷声,凤图直起腰站起身,转头望向门外的天空。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却响起了阵阵惊雷。
那一天,他们将锦乱绑在木台之上,让熊熊的大火把锦乱吞噬,火舌烧了她秀丽的青丝,烧黑了她的脸颊,熏昏了她的意识,这群麻木的村民,就这么看着她在火中痛苦地咳嗽,站在旁边无动于衷。
第一次遇见她,还是妖兽横行的那一天,她就这么朝他扑了过来,向他绽开了一个烂漫无邪的笑容。那是一个,让人不忍心去破坏,让人想要守护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