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婿是要好生相与之人。虽说帝王家,怕是求不来白首之约。但事关刘藻,谢漪还是欲为她考虑得周全些。
她总想陛下能事事如意的,可惜这孩子心思有些重。
刘藻还不知谢漪已在为她考虑夫婿之事了,也不知谢漪以为她心思重。
她倒不觉得自己心思重,她又想开了许多。
孟子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却无哪位圣贤指点,若是那“少艾”过于遥不可及,又该如何行事。更无人教她,若是那倾慕之人,恰与她对立又如何。
刘藻又想了两日,自觉还是且将正事做好,若是保不住皇位,不必说谢相,外祖母会受她牵累,汉室也会因她蒙尘,朝中再起狂澜,百姓必也受难。
而反过来,天下是她的,谢相自然也是她的。
这般思路,着实稚气得很。刘藻隐约想到,纵使有朝一日,她能执掌朝政,谢相也未必能使她如意。
她温雅端庄,是权倾朝野的丞相,纵然有朝一日落败,但傲骨犹在,怎肯与她一小小的孩子结好。
但刘藻不愿去想。
谢漪果真为她寻了一教习,来教她骑射。
桓匡许是老了,那回大病,一直不见好。刘藻正好腾出许多空来,练了两月,将马骑得稳稳当当的,又勉强将箭练得能射中靶了。
甘泉宫地势高,刘藻骑着匹小马跑了两圈,顿觉心情舒畅。身后十余名禁卫紧紧跟着,唯恐她自马上跌下。刘藻着了胡服,袖口扎起,干净利落,她自马上翻下,颇有些俊秀小郎君的气势。
胡敖忙端了巾帕迎上。
刘藻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她取过湿帕擦了擦脸,与胡敖道:“回去。”
她卯时起的身,来此跑了两圈马,还未至辰时。日头还不怎么烈,再跑上一圈,也是使得的。
胡敖见她此时就要回去,便问了一句:“陛下可是有事?”
刘藻一面往回走,一面道:“朕要出宫。”
胡敖大惊,正要劝,又想起,谢相与太后皆未禁陛下出宫,她要出宫,自是可以。胡敖又问:“陛下欲往何处?臣好也派人清道。”
刘藻目视前方,并不理会。
她至殿中,沐浴之后,换了身玄色的宽袍,宽袍齐纨织就,触手生滑,又束发戴冠,在腰间悬挂美玉佩囊。
乍一看,竟有儒生风采。
时候已不早。刘藻径直出宫。她在宫中守口如瓶,不肯泄露是要往何处去。胡敖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见陛下神采奕奕,唇角始终噙了抹笑,任谁都瞧得出她的喜悦,不由猜想,陛下可是要去见谢相。
那回谢漪派人查探太后与皇帝说了什么,查探三日,一无所获。这也是情理之中。太后若连一座小小宫宇都看不住,也就不必与谢相相争了。
只隐约查出,陛下与太后往苑中散了会儿步,中途更是将宫人全数屏退了。那日所言之事,怕是唯有太后与陛下二人知晓。
谢漪查不出,又见小皇帝重新振作,每日骑马习射,书简也未放下,过得甚是充实,也渐不再执着。
刘藻自骑了马,揽着缰绳,由着马儿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问胡敖道:“谢相府邸在何处?”
第30章
甘泉宫紧挨着甘泉山,一半宫殿林苑建在山坡上,还有大半则在山下平地。自前秦起,这周遭便无百姓踪迹,方圆百里,不见民宅。
既无人烟,刘藻原以为出了宫门,便少不得荒凉,谁知虽不见人影,然而道路宽阔,野迹明媚,一见之下,不觉渺无人迹的荒芜,倒要叹一声好风光。
胡敖虽也居宫禁,却知得甚广,竟能答出谢相宅邸建在何处。
“此处算是谢氏别业了,距甘泉宫不远,此去半个时辰可至。”胡敖回道。
他也骑在马上,落后小皇帝半个马身,他们身后还有三十余名侍从,皆是羽林郎所扮,骑了马,腰间悬着环首刀,打头二人乃是羽林校尉,在小皇帝后两个马身处,随时维持着警惕。
刘藻勒住缰绳,马儿在原地踏了两步,方缓缓停下,垂下头颅,啃了几口道旁鲜嫩的草。
“大将军居何处?”刘藻又问。
怎地问起大将军来了?胡敖不解,却也详尽回道:“大将军居处与谢相相去不远,不但是丞相与大将军,许多大臣皆居那一片。”
胡敖与她解释了此处地势。
大臣们在这一带建别业是武帝朝始的,近宫禁处,不可居人,远一些又不便入宫,除甘泉宫内,北面风光最是秀丽,又甚清凉,官大些的,爵高些的,皆住在那一片。
刘藻听明白了,点了点头,重新一扯缰绳,道:“带路。”
三十余人,可谓浩浩荡荡。
行至宫禁五里外,渐渐可见着人影了。多是些少年郎相约跑马,也见了一架轺车,轺车上坐了一小女孩,与刘藻一般岁数,车旁跟了两名婢子,车后坠了数名仆役。
刘藻有事在身,未顾得上留意这女子,骑着马,自她身旁跑了过去,却不知那女子看着她的背影,忽羞红了脸,一直望着她走远了,方问身旁婢子道:“这是谁家小郎?”
婢子自是答不上来。
刘藻骑着马,一直到了胡敖所说的那一片,果见连片宅邸。她往后招了招手,胡敖驱马上前,刘藻待他靠近了,方问道:“桓师居何处?”